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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分了……」
紀唯薰任憑眼淚滑落臉頰,弄壞了精心畫上的妝。她邊走邊哭,完全顧不得路人好奇的眼光,此時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或是躲回空無一人的家中,鑽進被窩里痛哭一場。
她只要一閉上眼,那群人嘲弄、鄙夷的目光就像萬箭穿心一般,讓她痛不欲生。
站在路邊痛哭了好一會兒,她才吸吸鼻子,抹掉眼角的淚珠,準備騎車回家繼續傷心。但是……
「咦?我的車呢?」
她睜著哭腫的眼楮,打量著人行道,原本停滿的機車才一轉眼就全都不見了,地上還寫滿了粉筆字……
紀唯薰只覺腦中一轟,好像被人重重擊了一拳。
今天不是十三號星期五吧?應該也不是愚人節,可她的遭遇怎麼如此戲劇化?幾分鐘前才被人惡搞,現在車子又被吊走了……怎一個衰字了得?
「哈!」因為遭遇太霹靂的結果,紀唯薰反而笑了起來,不過一邊笑,眼楮卻又不爭氣的濕潤起來。
「大不了走回去吧!從天母走回北投,應該不算太遠吧?」
紀唯薰踩著沉重的步伐,把小皮包甩在肩後,漫無目的的走著。
入夜的台北市燈火輝煌,天母商圈更是熱鬧滾滾,許多與紀唯薰擦身而過的路人,都忍不住回過頭來。當然不是紀唯薰的姿色完美得讓人想一看再看,而是她臉上混雜汗水淚水鼻水的大花妝,叫人不敢恭維。
「小姐,失戀了嗎?」一個陌生男子挨近她身邊,低聲的說。
「我看起來像失戀嗎?」紀唯薰停下腳步,用無力的眼光望著對方。
「太像了!小姐一定是受到很嚴重的打擊吧?」這人長得獐頭鼠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塞了一張紙到她手中,「我知道一個可以消除煩惱的好地方,保證你馬上找回快樂!」
他的台詞很蹩腳,但此時的紀唯薰卻被他的一句話吸引。「找回……快樂?」
陌生男子主動拉起了紀唯薰的手,往路邊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走進去,來到一扇黑色玻璃門前,頭頂上掛著一盞魅惑的藍色霓虹燈,寫著「GOINGPUB」。門口還站了兩個泊車小弟,看他們身穿絲質花襯衫,黑色西裝褲,嘴上叼著一根菸,很難叫人不把他們跟流氓聯想在一起。
「阿忠,你找到客人了?」其中一個說。
「這小妞長得是不賴,可惜化妝的技巧太菜,你瞧瞧她臉上涂的是什麼?嘖嘖嘖!」
本來心不在焉的紀唯薰,此時神志有些回來了。「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讓你快樂的地方。走吧!」帶她來的男子說,牽著她走進樂聲隆隆的神秘地帶。
紀唯薰走進了PUB中,只見中央一個光鮮華麗的舞池,燈光炫麗,一條條人影纏抱擁舞著,轟隆隆的舞曲直達人心,震得耳膜都要破裂了。舞池周圍則是高腳椅,一些沒下場熱舞的男男女女就坐在一邊抽著菸、聊著天。
「來種地方聊天?音樂這麼大聲,聊到最後,說話的人變成啞子,听話的人變成聾子,真奇怪!」紀唯薰大聲的對身邊的男子說。
「就是啊!來這里聊天,未免太可惜了。」
他把紀唯薰帶到靠近吧台的位置。「來,你這邊先坐,我請人來服務你。」殷勤的對她說了一句後便離去了。
紀唯薰望著舞池中交纏的人影,又想起了宋裕杰。「沒想到他竟是這種人,枉費我為他花了那麼多心思,為他寫了那麼多故事……真是不值啊!」
她垂下眼瞼,陷入憂傷與哀愁中。雖說宋裕杰對她造成了這麼大的打擊,但是,一年多來的單戀情結,可不是如此輕易就可以抹煞的。她心里雖怨,但一想到他風流倜儻、瀟灑俊美的形象,仍是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與其說今晚的難堪是因為「高峰會」的成員傷害了她所致,倒不如說,她是因為在宋裕杰面前出糗而悔恨。
「啊……戀愛辛苦,單戀更辛苦。」紀唯薰無力的趴在桌上嘆息著。
「小姐,你還好吧?」一個好听悅耳的聲音傳人耳中。
紀唯薰一抬頭,見到一張掛著笑容的臉龐。男人穿著米色休閑西裝,手上端著酒,頭發往後梳得油亮油亮,還有幾綹發絲垂落額際,帶著不羈性感的氣質。這人……長得真好看呢!雖然比不上宋裕杰,但也算是「上等貨」了。
「我是ANDY,NICETOMEETY0U!」他禮貌問候著,並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執起她的手背輕吻了一下。
「啊?」紀唯薰像是觸電一般,沒禮貌的把手急抽回來。
「看起來,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紀唯薰不說話,防備地瞪著大眼楮望著他。
「到這里來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點心事的。不過來到這里,只要喝點酒,聊聊天,心情就會變好。」
「你們這里有牧師駐場?還是有心理醫生的諮詢?」
「哈!我和酒就是你的心理醫生。來,喝點酒,保證你會好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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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御飛來到PUB時將近十二點了,他穿著黃色的防風外套,脖子上圍著一條藏青色的圍巾,加上寬寬大大的美軍褲,背著大背包,整個人感覺很有活力。他對著門口的泊車小弟親切的打聲招呼,然後大步走進PUB中。
換上制服,然後彎身鑽進吧台。努力的他接了兩份工作,白天在加油站打工,晚上在PUB兼差,如此辛勤工作,只為了一圓出國留學的夢想。
望著PUB中的男男女女,生活在末世紀的社會亂象之中,他學會了潔身自愛,在這里緊緊擁抱的人們,雖然上是最貼近的,然而心的距離卻是最遙遠的,大家各取所需,有的為了賺飽荷包,有人為了遣走寂寞,大家在此地相遇,就像電光石火一般,短暫交集,迅速分飛,不留下什麼。
唐御飛搖頭輕笑著,盡避他不認同,但相信三個月之後,當他身處紐約,徜徉在綠草如茵的大學校園之中,這些必定會成為思鄉的點滴吧?
「阿飛!」ANDY走過來拍他下肩膀,一臉疲倦。
「怎麼了?」
ANDY沒說話,只是用夾著菸的手指往身後一指。唐御飛順著望過去,只見一個小女孩一動也不動的趴在桌上,滿桌子的酒杯酒瓶,倒的倒,裂的裂,桌下還放著一個垃圾桶,看樣子是給她抓兔子用的。
「那是你的客人?怎麼那麼年輕?」
「還不是阿忠那死小子,為了業績不擇手段,不知去哪邊騙這女孩上門,半杯酒下肚便開始胡言亂語,又哭又笑,還摔東西咧!」
「她喝醉了?」
「就是啊!也不知道她住哪兒,想把這個瘟神送走都沒辦法!」ANDY猛抽一口菸,「這種小女孩最難纏了!也沒小費。」
唐御飛再度望向已睡成死豬的紀唯薰說︰「你去忙吧!從吧台望過去,我可以見到她的動靜。」
他泡了杯濃茶,鑽出吧台,來到酒氣沖天的紀唯薰身邊,粗魯的搖著她,「喝點茶,會好過一點。」
「嗯……走開!」紀唯薰揮揮手,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唐御飛總算見到她的真面目。暈開的眼線,糊掉的口紅,一頭鳥窩似的亂發。「嘖嘖……這麼丑的女孩,讓她在這里繼續睡,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再仔細打量她的打扮,他不禁搖搖頭,「看她的穿著,八成也是個揮霍無度的干金小姐吧!有錢不存起來,逛什麼牛郎PUB!」
「嗨,帥哥!」吧台邊有兩個穿著妖嬌的噴火女郎對著他揮手。「我們要你調的LONGISLANDICET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