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梳妝台坐了好久,無意識地梳著頭,一遍又一遍。
此時,電話鈴聲突然大作,把李盈月一棒打回現實里來。
「喂?李盈月……」初受驚嚇,李盈月連聲音都受驚似的怯怯懦懦,但電話那頭的聲音卻教她更為吃驚,持續約有十分鐘的時間,李盈月沒有機會開口為自己辯解,只能搖頭再搖頭,張著口卻吞吐不出半個字,直至最後,咬著牙,點頭答應對方的邀約,掛上電話後,她虛月兌地癱在牆角。
她盈著淚,低喊一聲︰「明中,我該怎麼辦?……」隨即,淚如雨下。
丁秀岩甫回國就撞見這熱鬧的一幕。
「爸,林柏翠壓根兒沒把您放在眼里,否則,他也不敢把我欺負成這樣!結婚那麼多年,我白天在外頭忙事業,晚上回來還要伺候他;如今,我懷了孩子,他卻在外頭早我一步讓別的女人也懷了孩子……爸,我跟媽不同,我是斷不能忍受一夫二妻的!爸……」丁築向她老爸訴說著。
丁亦虹深深吸口雪茄,噤不作聲。
「爸,柏翠這次是過分了些,不過,也沒丁築說得那麼罪無可赦,您不妨……」丁蘭開口主持公道。
「這是什麼話?姊姊,你胳臂往外彎的呀?我堂堂丁家二小姐憑什麼受他這種鳥氣?這個婚我是離定了!還有,我也絕不會放他跟那女人快活去!」
「那你又能怎麼樣呢?要嘛,搶回來;要嘛,放他去,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我……爸——」丁築往丁亦虹靠去,拖著他胳臂猛扯。「爸,您說話呀?他不止欺負我,還瞧不起您啊!」
「小築!」季知顏聲音幽幽傳來,有如天籟,遙遠而清晰︰「這事急不了一時,你讓你爸爸想想吧!」
听到季知顏開口,場內嘈雜瞬間靜寂,丁築臉上表情僵了片刻,轉頭望向一旁端坐的季知顏。
「三——媽。」丁築刻意加重了語氣︰「我倒忘了該請教你,當初你輕而易舉地把我媽趕走,畢竟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你倒說說看,這野女人的把戲究竟有哪些,好讓我也參考參考,提防點!」
丁築的話說得季知顏一時血色全無,丁亦虹忙說︰「知顏,先回房歇著,這事我來處理。」
「媽,我扶你!」早回來了立在門前看戲的丁秀岩這才開口,他將行李擱下,上前攙扶母親。
季知顏見他,既是欣慰又是百感交集;要不是有他,要不是丁亦虹待她還算真情真義,二十幾年來,余孟芳母女連串的打擊,真是教她難以招架。
「秀岩?怎麼回來了?」
「爸,林伯伯看好國內零售電腦業,要我回來籌組公司,作零件采買外銷,因為對手也積極,所以臨時派我回來,可能要忙上一陣子……沒想到,一回來就撞見二姊……」
丁亦虹理解地點點頭;丁築卻恨得渾身直打哆嗦。一個慣于燦爛輝煌的人,一旦有了挫敗,旁人的一言一笑對她都是諷刺,繼而又以敵對者甚之。
季知顏母子是余孟芳母女的仇敵,而丁秀岩身為男子又罪加一等;丁秀岩在林氏企業下工作,與林柏翠私交甚篤,值此時,對丁築來說,簡直碎尸萬段,亦無以贖其罪了。
「走狗!你天生賊胚子生的賤命、賤格,是不是林柏翠要你來當說客的?野女人的種,當然替野女人說話!」
丁築盛怒下口不擇言,丁亦虹先前已忍過一回,如今丁築再度出言惡毒,他忍無可忍之下,「啪」地一聲巨響,一掌摑在丁築臉上。
在舉起手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後悔了,但,他停不下來。
這一掌,打掉的不止是近三十年來的父女親情,還有丁築對家、對婚姻僅存的信任。
「亦虹,你怎麼……」季知顏沖上去握住丁亦虹紅腫的手掌。
他向來不對女人動怒的,何況是他親生、自幼呵護著長大的女兒?季知顏同情地望著丈夫,她理解他的懊惱,也明白他自年輕迄今,人前人後瀟灑風流之外,內心所承受的壓力。
「丁築……你不該這麼說你三媽,這麼說你弟弟……你……」
「不要說了!」丁築好強地連一滴淚也不流,站起來,往門邊退了幾步。
「丁築……」丁蘭想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
丁築眼神尖銳地將在場每一個人仔細看了一遍,猶如臨死的人將殺害他的仇敵銘心記取,以便來日復仇一般。
最後,她望著丁亦虹,簡單說了聲︰「再——見。」便轉頭迅速地離去。
「丁築……爸?丁築——」丁蘭亦隨後追去。
丁亦虹沉默了好久,握住季知顏的手,緊緊的;季知顏也理解地拍拍他的手背。
「她的個性和孟芳太像了!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去愛呢?愛怎麼來,就該讓它怎麼去,為什麼愛在離去的時候,一定要用恨來取代?知顏,我錯了嗎?」
「不,你沒有錯。」季知顏將丁亦虹的手靠在自己臉上︰「是你的境界太高,一般人無法理解、無法達到……」
第七章
丁秀岩直接找上林柏翠。
「姊夫,你跟二姊……」
「你知道了?」
丁秀岩點點頭。
「我……我也沒料到會這樣。」
「我倒是早料到了。」
林柏翠詫異地看他,丁秀岩笑道︰「別忘了,她和二媽一個性子,我可是從小接招接到大的。」
林柏翠苦笑。
「對方……我是說……」
林柏翠明白丁秀岩的意思。「唉!怎麼說,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這純粹是我和丁築的事,盈月……盈月只是個巧合。」
「盈月?嗯,名字挺美的。她快生了?」
「嗯。」林柏翠頓了頓,才會意出丁秀岩的弦外之音。「喂!你可別听別人胡說,那孩子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她……唉——說來話長,不關她的事。」
「這你可得好好解釋了……二姊那性子,說不定真會跑去拿掉孩子哦!」
「拿孩子?」林柏翠險些跳上桌子去。「喂!你說清楚,丁築拿什麼孩子?」
「啊?原來你不知道?二姊懷孕了,可她又說你和別人也懷了孩子,吵著要拿掉孩子離婚哪!姊夫,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林柏翠愣在原處,一時不知如何自處。「秀岩,丁築現在人在哪兒?我得找到她,我得找到她才行!」
「我……我也不知道,也許在二媽那里,或許……」
「謝……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先走了!」林柏翠走了幾步又折回來。「這……這是我呼叫器號碼,有丁築消息立刻通知我。我……我要當爸爸了?哈……記得通知我,記得啊?」說罷,便快步離去。
李盈月騙母親要去逛嬰兒用品店,往約定的小鮑園走去。
為了她,使得林柏翠的婚姻平地起波瀾,是她萬萬不願意的,不管怎麼說,有機會面對面解釋清楚也是好的。
若不是林柏翠堅持留住骯中的小生命,那麼,文明中驟然離去後,她實在不知道該依靠什麼生存下去。雖然這樣的誤會教她難堪,但為了這分恩情,李盈月也只好忍受了。
初夏,陽光卻有些得理不饒人,李盈月在公園里坐了半小時,已是香汗淋灕了。她覺得腰間一陣陣地酸疼,逕自捏揉著。
明中如果在,這該是他做的事!
不遠處,一株茂盛的誘鳥樹梢結了累累的果實,不知打哪來的「綠鳳眼」一上一下地玩耍著,令李盈月聯想起織巢鳥的故事。
織巢鳥長什麼樣子?她不知道;有沒有這種鳥?她也不知道;但她寧可相信有,寧可相信織巢鳥的執著,寧可相信「等待」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