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他也有他不想做,可是又不得不去做的事呀……
沐蘭想著自己和他的差異,她不過是不能下山,可是卻可以在這山里過著她想的生活;而他可以自由行動,可是卻得放棄自己喜歡的事……
她抬起美麗的雙眼,靜靜的睨著他。「明天是你的二十歲生日?」
「是呀!」和緒的臉上泛起一抹憂郁。「所以我明天不能參加神社的魚女神祭了,我本來以為可以見到那種情景的。」
想到他明天將要離開這里,沐蘭突然覺得很難過,因為他是頭一個不會對她投以異樣眼光,而且還願意接納她的人呀!
兩人無言的凝視著彼此,和緒看著她的藍眼,突然想起掛在脖子上,自己親手做的項鏈。
雖然素昧平生,可是因為投緣,他願意把這具有特殊意義的東西送給她。
「對了,這個送你!」他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下綴著藍色圖騰的琉璃項鏈。「如果將來真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拿這個到台灣來找我。」
他將自己家族的印記掛上沐蘭的頸項,那燦亮的水藍色,和沐蘭的眸色竟是如此契合,和緒不禁露出滿意的笑,也順便把他在台灣的住址抄給她。
沐蘭低頭看著自己頸上的墜鏈,眼眶霎時紅了。
「我會記得的!」
她朝他一躬身,然後收起手中的紙條,轉而拿起竹簫。
「我沒什麼好送你的……你說你喜歡听我吹簫,那我就特別為你吹奏一曲吧!」
沐蘭輕巧地站起身,在徐徐的晚風中,吹奏著專為和緒演奏的曲子。
空靈淒清的簫音隨著晚風飄散,伴著淡雅的菊花香,漸漸的彌漫了整座神社。
第二章
十年後
日本阿寒湖山神社
沐蘭靜靜地跪坐在神社里的前廳,冷眼看著一個個她不熟悉、可是在名義上她又必須要稱他們為父母親的人在她面前上演一出「親情倫理大悲劇」——
「沐蘭……我知道我們現在跟你說這些是太晚了點,可是我們真的是有苦衷……請你千萬要答應。」
苦衷?
听到這兩個字,沐蘭漂亮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們口中的苦衷,只不過是為了自己著想,為了想要得到更大的利益罷了,她不懂,這跟「苦衷」這兩個字又扯上什麼關系?
說穿了,他們只是想利用她,等到將來她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們還會對她這麼和顏悅色嗎?
「我們也不想這樣……可是你今天如果不答應……沐蘭,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沐家就這麼敗落下去呀!」
沐蘭突然抬起頭來看著伏在她面前的女子,她開口反問了她一句︰「沐家跟我有什麼關系?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應該為這個姓氏負責任。」
她從沒依賴過他們呀!她和女乃女乃兩個人生活在這神社中。吃的、穿的、用的全是人們供奉給神社、或是她們自己親手栽種的,從來沒拿過他們一分一毫……
「而且我不覺得我代姐姐出嫁,會是一個解決事情的好辦法。」
她平靜的口吻終于讓坐在一旁,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受不了了。他倏地站起身來,沖上前去給了她一巴掌,打得她的頭歪向一邊。沐蘭捂著紅腫的臉,用著那雙被人稱之為妖媚的藍眼,怔怔地看著這個她應該稱他為父親的人。
「我是你的父親,你的生命是我給的,今天問你是給你面子,我要你嫁你就嫁,哪輪得到你在這里廢話?!」
他是看在她和沐莞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才勉為其難地過來跟她說這麼多,可她竟然不懂得知足!
哼!早知道在二十幾年前她出生時,他就應該一把給她掐死,哪里還容得下她這對藍眼珠在作怪!
他越想越氣,作勢又想摜下一掌,可是這次及時被跪坐在一旁的婦人給攔住。「雄將!不要!萬一把她的臉打傷了……」
「哼!」男人猛然一甩手,恨恨的步出了前廳。
臨走之前,他又惡狠狠地撂下幾句話。「想想那個快死了的老太婆吧!如果你不想看她這麼早死的話!哼哼……」
他的狠話讓沐蘭倏然一驚,她愕然的瞪大了眼,轉而看向一臉無奈的婦人。「他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沐蘭。」雍容華貴的婦人對她輕輕地笑了下。「玲婆已經漸漸不行了,你也知道她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再住在這陰冷的山上。
「你父親的意思是,如果你今天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會把玲婆接到山下住,然後請專人打理這神社。你也知道……玲婆跟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言下之意,就是他們沒理由白白照顧一個跟他們沒關系的老人。
听出她話里的含義,沐蘭的臉色突然變得沉重。
是呀!女乃女乃只是她叫的,實際上,她和女乃女乃只是兩個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可是女乃女乃卻不分親疏的細心照料著她……
想起女乃女乃對她的好,她抬起頭看著仍舊是一臉笑意的婦人,她只覺得眼前這女人臉上的笑很刺眼。
就因為她的藍眼珠,所以她就活該被人丟到這寂靜的神社中過完一輩子?!就因為她的藍眼珠,所以她就只能被當成是姐姐失蹤時的替身?!就因為她的藍眼珠,所以她就這麼活該被人利用?!
沐蘭有一肚子委屈想發泄,可是當她的腦海中浮現女乃女乃那日漸彎曲的背,她只能將自己欲出口的話硬生生地吞下。
不管怎麼說,她都得為女乃女乃的身體著想呀!
沐蘭沉靜地抬眼看著跪坐在她面前的婦人,視線在她身上停了半晌後,才輕輕地點著頭。
「就依你們說的……只是你們答應我的事,希望你們真的能夠做到。」
說完,她輕輕地對婦人躬身,便火速的離開前廳。
而在她的身後,那婦人臉上緩緩揚起一抹得逞似的微笑。
???
寂靜的房中,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老婦,她睜開疲倦的眼,看著木窗外隨風搖曳的樹梢,她輕輕咳了聲,身體不由自主的輕顫了起來。
「女乃女乃……」一聲輕脆的叫喚後,木門被輕輕的推開,沐蘭那越發美麗的容顏出現在門後,她瞧見老婦抽搐著身體,忙不迭的關門進入。
「你沒事吧?」
沐蘭擔憂的將手放在老婦的頭上,而老婦則安撫地對她笑了一下。
「沒事……都是些老毛病了。」老婦慈愛的將她的手收在自己的掌中,發覺沐蘭的手掌竟有些粗糙,她不禁輕輕嘆了一口氣。「都是女乃女乃這不中用的身體……沐蘭,他們今天來做什麼?不會是要你去做些不好的事情吧?」
想起剛剛在前廳所發生的一切,沐蘭明亮的藍眼頓時黯了下來,可為了怕女乃女乃擔心,她只能輕笑帶過。「他們只是來回應我上次的要求……女乃女乃,過幾天我們就要到山下去了,我想再過不久,你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
老婦雖然身體不好,可是感覺卻還是很敏銳,她突然將沐蘭的手推開,說了一句︰「你在騙我,我知道他們不是那麼好的人。」
「女乃女乃……」
「說實話,否則我哪兒也不去!」說完,她便背過身去,又是一陣猛咳。
「好……我說,女乃女乃別氣。」沐蘭無奈地看著女乃女乃倔強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只得將一切事情全盤托出。
「沐莞和人私奔了,所以他們要我暫代沐莞跟她的未婚夫結婚,等他們找到沐莞,我們兩個再換回來。」
「你……你答應了?」
「嗯!」沐蘭靜靜的點著頭。
老婦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你怎麼可以答應?他們是拿你將來的幸福在開玩笑呀!什麼叫做暫代?你也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怎麼可以對你提出這種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