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有問題。二話不說轉身就要出門。也顧不上享受人秋無離破天荒頭一回親手給他斟的茶了。
秋無離一閃身擋在門前,端著茶把他逼回座位︰「這不剛來嗎?這麼急著走,不是讓人嘲笑我的待客之道?」
「又沒人看見。」明蒼玄嘟囔著,恨自己跑得不夠快︰「秋無離,你一定有求于我。告訴你,收起你這套,別跟我攀交情,沒有原則的事情我絕不會做。」
「你想多了。你什麼時候做過有原則的事啊?」秋無離也不跟他客氣了。
咦,這樣多好。裝什麼大尾巴狼啊!明蒼玄滿意地端起杯子。
「你還是先說說深更半夜的,你跑來做什麼吧?」秋無離望著他道。
「來看看某個失意人的悲傷絕望的嘴臉啊!親事取消,愛人失蹤不說還被賜婚于旁人,嘖嘖,多令人同情啊,讓人不禁為你代掬一把傷心淚啊!」明蒼玄唱作俱佳,做勢舉起袖子拭淚。
「省省吧你。別以為有袖子擋住,我就不知道你那嘴咧得有多開,笑得又有多開心。」秋無離哪里會不知道他在那里幸災樂禍。
「沒勁。」明蒼玄放下袖子,「我看你還過得好得很嘛。經過這一系列的打擊,你還能夠氣色紅潤,這麼有精神頭。」
「我不過是陪他玩玩。你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來趟這攤渾水。」秋無離淡淡道。
「嗟!你可別說是為了我。你明明就是他的假想敵。跑得掉嗎你。」明蒼玄的神情突然變得寂寥,「你和我比我和他更像親兄弟。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秋無離默然,片刻方道︰「誰讓你生在帝王家了呢?」
明蒼玄聞言,也沉默了。
「我想給你借樣東西。」秋無離道。
「什麼?」
「暗衛。」秋無離吐出兩個字。
「嗟。借你借你。」明蒼玄揮揮袖子,「就知道你惦記著我那點老本,我後天就要去謂河了,這邊的事你搞得定嗎?」
秋無離點點頭︰「你此次去治理水患,弄好了便罷,弄不好對以後有礙。你要認真處理才是。」
「我知道,只要你把京中局勢穩定好,我那邊也能專心對付這天災啊。」
秋無離微微吐口氣︰「我本來想把明風昂支出京去的,最近他動作實在太過頻繁。偏偏人家這麼好命啊,一個被刺,就一推二五六,水患也不用治了,又把你支出去了,把桑魚賜婚給他了,也好專心對付我了。真是狠吶。」
書房角落的桌上放著一盤殘棋,明蒼玄走過去,手伸進旁邊放置的圍棋里攪動出嘩嘩聲響,觀察一會棋局,拿出一枚黑子放下道︰「一著被動,著著被動。」
秋無離也走到桌前,一邊看他落的子,一邊問道︰「春無悔怎麼辦?」
「當然是跟著我一起走,我可不放心把她留在這虎狼之地。」明蒼玄抿唇。
「我看是你一刻也離不開她吧。」秋無離嘲笑道。
「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明蒼玄大咧咧地道。
秋無離拿起一顆白子放進棋局的某個位置︰「後發制人,未嘗不可。」
將該商議的事情商議完後,明蒼玄告辭回宮。
秋無離坐回書桌前,繼續完善計劃的細節。
他一邊在紙上寫字,一邊伸手去夠旁邊的水杯,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停下筆,轉臉過去,把陶杯拎了過來。
因為突然有個聲音在他腦中嬌吼︰「你要是敢不用它敢把它打碎我跟你沒完!」
于是他已用了好多年,並且仔細地對待它,它一直好好的。
這個陶杯一點也不美,粗放的杯體,沒有什麼特別的美感,陶胎觸感極粗,比不得普通瓷杯的細膩,杯身只刻了幾個線條,表示是山一座,旁邊8個小字雲「莫道山小,自有風光」,也絕對不是名家精品,幼稚的字體倒像是學字沒有多久之人的筆跡;更別提那古老原始的顏色,比他府上做工最差的青瓷茶杯都還遜上十分。
他用兩手把大茶杯環在掌中,用嘴唇磨蹭著杯子微涼粗糙的杯壁,想到的卻是那個調皮搗蛋的小鬧,想到她柔軟溫熱如棉糖般的唇瓣。
他還記得初次見到小鬧,在一次宮廷宴會上,那個頑皮笑鬧的小泵娘,扎著兩邊的小辮子,團來放在頭頂,大眼兒撲閃撲閃的要奪去他的心魂,有著世界上最好的琴也發不出來的清脆聲音,敲打著他的心。他一晚上眼光都在繞著她轉,看著她趁著宰相大人不注意,偷偷的喝他的酒,然後被辣的呲牙咧嘴的小模樣兒,卻又不服輸的一喝再喝。
酒意就像她的臉上的紅意,一點一點的在上涌,大概覺得熱,她不太穩當站起來跑了出去,他就像著了魔一樣的跟了出去。
一直跟到了御花園,就看著喝醉的她去摘旁邊的花,唱著亂七八糟沒有調子的歌,在月光下,她看起來就像是剛從花叢里化身而出的小小花神。
看著她發酒瘋,他管不住自己的笑。
她鬧夠了,便一仰身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的月兒,呢喃著誰也不懂的話語,最後沒有了動靜。
秋無離慢慢走過去,發現她已經扛不住困意和酒意,已經沉沉睡去。
忍住不自己的想法,他輕輕的抱起她,像抱著一個易碎的瓷器,他有點笨手笨腳,卻沒有擾醒她,她睡得很沉。
用指月復撫著她燙燙細膩的臉頰,睡夢中的她一點都看不出剛才的調皮搗蛋和古靈精怪,安安靜靜的呆在他的懷里。
一直看著她,一直一直,他終于忍不住癌子,親她的臉頰。直到听見前面廳堂的喧鬧聲起,知道宴會將結束,才抱著她送回宴會。
只有他知道,把她放開交給她家的隨從的時候,他有多麼的不想放手。奇怪的情緒讓他都覺得失常。
于是當皇帝再次向他提起婚事的時候,他一反往日的推拒,提出想要迎娶宰相大人的女兒。
皇帝的眼光無比驚異︰「小桑魚?這個小女娃兒才12歲吧?」
「臣願意等她長大。」秋無離恭敬道。
「無離,你不會是嫌朕三番五次的提起你的婚事,你就找這麼一個擋箭牌吧?」皇帝看他的眼神充滿懷疑。
「皇上放心,臣沒有這般的不負責任。」
最後皇帝答應了,賜婚了。他估計自己在皇上的心中成了一個有戀童癖的人。他才不想管,他只知道他很高興,非常非常的高興。
在這幾年中,他並沒有因為時間越長而失去對她的感覺,看著他的小鬧慢慢的長成一個像花朵般的少女,他只覺得他的情感越發濃烈。
他的小鬧,他不可能會放棄,誰也不要想奪走。
他握住茶杯的手突然收緊,直到視線又回到杯子上,才放松力道。
又想起小鬧也有點看不下去這個拙拙的大茶杯放在他精致的書房里,關鍵是覺得人家一問這麼難看的杯子誰做的,就會大大的把她的面子給傷到,嚷著要他重新換一個,渾然忘記當初是誰威逼利誘著他用的。
倒是他不肯,用習慣了。又禁不起她鬧,就答應除非她重新給他做一個,她倒是一口答應了,不過她懶得很,忘性又大,一轉背看不見杯子也就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忘了正好。
把杯子放回原來的地方,他繼續思考。
門再一次被急促地敲響,雖然聲音不大,秋無離卻听出其中的惱意無限。
看來今天的逍遙侯府是一個吸引客人造訪的日子。
「進來。」秋無離放下筆,閑適地道。
門推開,一個眼楮里面冒著火的人大步進了來,形象和往日的淡然沉靜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