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吃完最後一口飯菜,擱下湯匙,抬眼看她,漠然地說道︰「給我一個期限,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她的眉揪得更緊,輕扁起唇,哀怨地低語︰「你干嘛一直想要離開?」
他不語,神情漠然而堅決。
她有些慌張地挪過椅子坐到他旁邊,輕捏著他的衣袖一角,仰頭睜著大眼勸誘說道︰「你听我說,摩爾曼拉很好的!有山有海有田還有森林,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也會帶你到處去玩,絕不會讓你感到無聊。如果你留下來,一定會喜歡上這里的,而且這里的人都很笨又很好騙……」驚覺發現自己竟錯口用了不該用的詞匯,她趕緊改口︰「不是,是很單純又很善良,你一定也會喜歡他們的。」
他眼光淺淺一閃,流露出懷疑的神色。
「我沒騙你!」她保證般大聲說著。一想到他傷痛的神色,她就克制不住自己莫名的難受與心疼;她完全不想看到他那種模樣,可是如果不想看到他那模樣是不是就得放他離開?不要!她更討厭那種情況!
一想到他會離開,她就克制不了自己。莫名的心慌忘了自己一向驕縱任性,也忘了自己一向不擇手段,根本毋需求得他的首肯,也能教他插翅難離開摩爾曼拉。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只想得到他的親口應允。
他完全不為所動,神情依舊漠然且堅決。「給我一個期限。」他冷語。
巧眉緊緊一縮,她有些慌亂地趕緊說道︰「好嘛、好嘛!那不然這樣兩個月!你先留在這里生活兩個月,看看我有沒有騙你,再看看你會不會喜歡上這里。兩個月後,如果你還是不喜歡摩爾曼拉,我就答應讓你離開;可是相對的,如果你喜歡上了摩爾曼拉,你就得留下來。」
她才不管自己許下了什麼承諾,總之,只要他現下答應留下來就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反正她怎樣都不要放他離開就對了。
「好嘛?」她輕扯他的衣袖,揪著小臉哀憐地低求︰「好嘛、好嘛!好嘛……」
忽地,他劍眉一斂,抬手撫上她的臉頰。
她怔愣住,因為她這才發現自己竟落了淚,而他正在替她拭去淚水。
不是她自夸,她的眼楮可是最厲害的武器,絕對能夠說掉淚就掉淚、說停止就停止的;因為她非常清楚,摩爾曼拉全國上下沒有幾個人能夠抗拒得了她的淚水。只要她一落淚,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對她千依百順,乖乖听從她的要求;所以她自然練就一雙說掉淚就馬上掉淚的水汪眼楮。
但此刻她並非存心落淚的,而是在不知不覺之中流下。她十分訝異,畢竟像這樣不受自己意志控制就落淚的經驗可說是絕無僅有。
但讓她感到更加驚詫的是他替她拭淚的動作——其實他為她拭去淚水的動作絕稱不上輕柔憐惜或小心翼翼,甚至也不能說是安撫或勸哄,只是單純為她拭去淚水的動作而已,簡簡單單、自然而然,卻不可思議地挑動了她內心的那一根細弦,教她心念為之一動!
她睜著大眼傻傻地看著他。
拭去了她的淚滴,他放下手,眼里有著對自己的困惑。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替她拭淚,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開始考慮留下來的可行性——是因為他並不抱著在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離奇失蹤之後,還會有人不放棄的持續在找尋他?是因為除了名字,他已經全數失去過往所擁有的一切?是因為他已經徹底放棄那個教他心如刀割,心灰意冷的國度?還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子的淚水?
像嘆氣似的,幾乎微不可見地輕啟了下唇又合上,才道︰「兩個月。」
「太好了!」她驚喜地尖叫,跳起來緊緊抱住他。
而他的反應是直覺地站起身,欲避開她過度熱情的擁抱;但她卻像是一只吸力超強的特大號章魚,就連他已經向後退了兩大步,她卻還是有辦法緊緊抱住他不放。簡直神乎奇技!
***
敲門聲響起,亞莎規規矩矩的聲音隨著房門的滑開而跟著傳進房內︰「公主,您該醒——您已經醒了!」
亞莎張大了眼看著晴空,腳步就這樣硬生生定在門邊,完全不敢相信她的公主竟可以不用他人叫就自己起床!等等!她隨即發現公主房內竟還有另一個人!而且有人也就算了,竟還是個男人!包教人驚駭的是,公主正抱著那個男人,
「他他他……他是誰?這人在這里做什麼?」陵瞪著正被晴空抱著的那個男人,亞莎緊緊揪起雙眉伸出食指直指向凜,又驚又愣地問著。
昨天從瓦薩奇市集那一群狂奔象群的象腿之下「逃生」之後,她就與晴空「分道揚鑣」了,而且也沒有再踫頭過,所以她只好自己回摩爾曼拉。反正跟公主一起出去,最後是她自己一個人回來的例子已經多到數不清,她早就不以為意了。加上昨天她其實是臨時與公主出門,回來後,宮里早已堆了一堆工作在等著她;所以從昨天與公主分開後到現在,她都沒有再與公主見過面。因此這會兒看見公主房里突然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大男人,真教她大驚失色。
凜在亞莎開門撞見晴空抱著他時,便堅決退開晴空的擁抱,而且足足退了有三大步之遙。
瞪著自己空了的雙手,晴空微隊著嘴,不滿地斜睨了凜一眼,有點悶地說了聲︰「算了。」便轉向亞莎道︰「亞莎,你來得正好,馬上去叫人燒來熱水,凜需要先好好梳洗一下。」昨晚在他昏睡之時,她只能幫他大略清洗他身上的傷口以及替他上藥,其它沐浴淨身的工作還是得靠他自己才行。
「凜?」亞莎猶張著震驚的大眼,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他的名字是凜。」晴空向兩人介紹對方︰「她是亞莎——一個單純又善良的好人。」帶絲促狹地看了眼亞莎然後又朝凜眨了眨眼,知道他會懂她的意思,甜甜一笑,轉身走向衣櫃開始挑衣服。
「喔,你好。」亞莎習慣性地向凜禮貌地問候了聲,才猛然又想起整個狀況的不對勁之處。「不對!」她轉身向晴空走去,以同樣利落的步伐跨過一些有的沒有的東西,像是對那些物體的存在已經視若平常一般。在衣櫃前面站定,看著晴空的後腦勺問著︰「公主,他究竟是誰?怎麼會在這里?你到底——」
「亞莎,」晴空打斷她的叨問,邊挑衣服邊開口提醒道︰「問問你的記憶吧!你見過凜的,凜是昨天我從瓦薩奇帶回來的客人。」
亞莎轉頭用力盯著凜看,盯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昨天公主攀上木台之後,與其交談的奴隸正是眼前這個男子。
她不禁哀叫了聲,抬手拍額,神色轉為悲慘,哀聲說道︰「公主,他是個人呢!不是隨隨便便一只貓或一只狗呢!以往就算你撿多少古古怪怪的動物回來都不打緊,反正有那個只喜歡與動物為伍的四皇子可以接下你的爛攤子。但是——」她指向凜。「但是他是個人耶!你就這樣把他給撿了回來,也不問問人家的意見。更何況把他撿回來後,你要誰去替你接下這個爛攤子啊!」
她可以想見依公主的行事方式,絕對是用「不正當手段」將這個人給撿回來的。
而且這已經是第一萬一千一百零一次了!打公主會走路起就老愛撿一堆有的沒有的回來。動物啦、植物啦、石頭啦、別人不要的啦、大的小的、好的壞的……甚至還有根本就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東西等等……而且最可怕的是,公主只愛撿東西回來,卻不愛收拾整理撿回來的東西;不是活的東西還好,反正公主的房間很大,不怕沒地方堆;而如果是活的動物,這等爛攤子就會丟給四皇子去「處理」。然而現在公主竟然去撿了一個人回宮。天啊!這種情況可是史無前例的,這可怎麼辦才好?她怕死了,怕要接下這個爛攤子的人正是她自己!誰來教教、告訴她該怎樣解決現下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