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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生 第12頁

作者︰亦舒

卞琳嘆氣︰「你來為難兄難弟四字下了新的注釋。」

紀和問︰「今敏呢?」

「回家去了,未免尷尬,我沒否認我不是紀和。」

兩兄弟忽然笑了,扯動傷口,又大聲呼痛。

卞琳又好氣又好笑,「我有一件事同你們說,紀泰,紀先生請你回去看他。」

紀泰不出聲。

紀和忍不住︰「為什麼父親同兒子說話要通過律師?馬丁路德說——」

卞琳瞪著紀和,「此事與你無關。」

紀和不服氣︰「馬丁路德說上帝的救恩毋需通過教會做中介才能得到,紀伯欣為什麼要你傳話,他為什麼老用中間人?」

卞琳看著紀泰。

紀泰︰「說我不去。」

他索性回自己病房。

卞琳生氣,「紀和,這筆帳算在你的爛嘴上。」

「父子說話,拿起電話不就行了。」

卞琳忽然說出真相︰「紀伯欣中風,已不能言語。」

紀和張大了嘴,又合攏。

「他想見紀泰一面。」

「紀泰可知他病重。

「紀先生健康一向欠佳,紀泰如果希祈得到遺產,他非回去不可。「

「紀泰不稀罕繼承任何遺產。「

卞琳無奈攤攤手,「我不過是律師,我只能做到這麼多,他們父子之間有鴻溝。」

「我試試說服紀泰。」

卞律師站起來,「我還有其他事,醫生說你倆隨時可以出院,失陪了。」

她一走出病房,今敏便怒氣沖沖進來,「紀泰,都是你害紀和,我罰你洗廁所半年。」

紀和好笑,「我不是紀泰。」

今敏答︰「你少和我來這一套。」

「你看清楚,我是紀和。」

「你是妖精所變假紀和,我一棒打下,你原形畢露。」

紀和覺得好笑,「你可以考我功課,以分真偽。」

今敏卻說︰「紀泰,回去見你父親,養父對你恩重如山。」

紀和卻說︰「我也這麼想。」

「紀泰,這也許是最後一面,一年易過,又是春假,回去走一趟可好。」

紀和忽然問︰「你為何堅持我是紀泰紀泰。」

今敏回答︰「我記得十分清晰,你嘴角受傷,紀和臉頰縫針。」

「你弄錯了。」

今敏笑笑,「你倒想。」

下午,兩兄弟出院回家,恍若隔世。

今敏做了白粥,他倆趕緊喝下,齊齊「呵」地一聲,癱在沙發上。

第二天精神已經好很多,紀和去上學。

今敏追問︰「紀泰,你去什麼地方。」

紀和一邊整理筆記一邊說︰「趕會課室。」

今敏這才知道她真的弄錯了人,「你才是紀和?」

今敏刷一下飛紅了臉,蔚為奇觀,平日老皮老肉餓他耳朵燒成透明。

紀和安慰她︰「我可以證明你對紀和紀泰無分彼此,一視同仁。」

今敏回過神來,厲聲斥責︰「你說些什麼?」

紀和捱了罵,莫名其妙。

中午,他接到一通電話。

「紀和,我是湯醫生,記得我嗎?」

「湯醫生,」他心中暗叫不妙,「什麼事?」

「桑子回來探親,住在大和酒店,你或者可以與她見面,她帶著孩子,順便申請護照。」

呵,時光飛逝,胎兒已經出世成為嬰兒。

紀和有點震驚。

湯醫生一直以為紀和是嬰兒父親。

「我不多說,祝你們好運。」

紀和感慨萬千,那一天竟未能集中精神听功課。

回到家里,紀泰剛準備出門到酒吧上班。

紀和拉住他,「桑子回來了。」

紀泰一怔,然後問︰「誰?」

「桑子帶著嬰兒,我建議與你去探訪她。」

紀泰裝做若無其事,「我不去。」

紀和氣結,「任憑誰找你都是這三個字。」

「我不會花力氣做沒有結果的事。」

「那是你的孩子,很快會走路說話上學。」

「是嗎,將來同學說︰‘我父親是律師,你爸呢’,他怎麼回答?‘我爸在男月兌衣舞廊做酒保’,我不適宜有家庭。」

紀和嘆氣,「我以為你不知道兩者分別。」

「世人勢利。」

「紀泰,這是你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紀泰惱怒,「你與紀伯欣口角一模一樣。」

「紀泰,帶者桑子與孩子回去見養父。」

「我無須你替我安排生命,你自己的劇本已經寫好,就別多管閑事。」

他搶著出門。

紀和一點辦法也沒有,只的把握機會,一個人趕往大和酒店。

大堂電話接到房間,紀和認得是桑子的聲音。

「桑子,我是紀和,記得嗎?」

桑子聲音平靜愉快,「老好紀和,我一直記掛著你。」

「方便見個面嗎,我就在樓下大堂。」

「你上來可好?我們在十六樓。」

「我馬上上來。」

難得桑子如此大方。

只要生活得好的人才會勇敢寬恕,桑子一定已經從頭開始。

紀和走進電梯,後邊有人跟進來,他本能地閃到角落去,用雙手護住頭,可是,進來的人是一對老年日本游客,七八十歲,走路都有困難。

紀和已經嚇破膽,捱打的屈辱比疼痛難抵受,他苦笑。

十六樓到了,他找到門牌,按鈴,桑子親自來開門。

她秀美臉容一點也沒變,但是生育之後,整個人像是高大強壯了一個號碼,她穿著考究時髦,呵,不再是五十年代服飾,看見紀和,張開雙臂,與他輕輕擁抱。

「老好紀和。」她一直這樣喚他。

紀和說︰「我給孩子帶來立體書,希望他喜歡,禮輕人意重。」

桑子住在套房,她揚聲︰「保姆,勞駕把孩子們帶出來。」

紀和耳畔嗡一聲,怎麼會用復數,難道不止一個?

丙然,保姆笑嘻嘻推出一部特制雙做嬰兒車,兩個幼嬰面對面坐著,紀和看得呆了。

孿生!

雙生子之一也遺傳了雙生子。

他們只得五六個月大,可是在長的一模一樣圓臉圓眼,精靈淘氣,兩人並不知友愛,四只胖胖手臂不住拍打對方,嘴里波波發出聲音。

紀和緊繃的心忽然融化成了一堆刨冰,他輕輕蹲著,听見自己說︰「你們好嗎?我是大伯伯。」

他看到嬰兒清晰的大眼楮里去,他們停止玩耍,各自含住大拇指,也看牢紀和。

紀和咧開嘴笑,嘴角幾乎自一只耳朵扯到另一只耳朵,「他們叫什麼名字?」

「大弟與小弟。」

「呵,是男生。」

「對啊,」桑子笑,「如果是一對女兒你說多好。」

「呵,好重。」

保姆又抱回去。

桑子站在一旁不出聲。

紀和坐下來問︰「生活好嗎?」

桑子把手臂穿進紀和臂彎,「托賴,我已重新入學,孩子們由父母照顧,十分妥當。」

「你比許多人幸運。」

桑子微笑,「是我有妝(大區)[汗,忘記怎麼念了,誰告訴偶一聲]

桑子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紀和握住她的手。

他輕輕說︰「我沒有一日不掛念你。」

「你呢,可有水土不服?」

「我時時想家,真不爭氣。」

桑子笑了,笑聲中並無苦澀之意,從頭到尾,也沒有提到紀泰兩個字。

「紀和,我與你兄弟一樣,有什麼話直說。」

「桑子,听說你回老家探親?」

「趁假期一路走回去,一站一站訪親,好久沒見親友。」

「到家,可否幫我做一件事。」

「不管是什麼,我盡量做到。」

「桑子,我叔父紀伯欣病重,希望見到紀泰,我想,如果你與他同時出現,老人會覺得寬慰,紀氏是孩子們的祖父。」

桑子顯得為難,「我有義務那樣做嗎。過去種種,我已放下。」

「桑子,我知道沒有必要娛樂我們。」

桑子抬頭想一想,「這樣好不好︰有一日下午,我剛巧有空,帶著保姆與孩子們去探訪一位老人,我不說話,孩子們不會說話,保姆也不開口,這樣,老人與孩子們不是見了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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