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莊家只請了數十人,客人已紛紛散去。
宏子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正四處張望,忽然听見他聲音︰「歌詩瑪,你輸了。」
必宏子的聲音興奮、響亮、活潑、神氣十足,更本不像一個剛退燒的病人。
接著他說︰「Glossimar,你為何不認輸?」
宇宙伸手撥開擋著她視線的大束紫藤花,看到眼前情景,不禁呆住。
她看到兩個人在花園里打乒乓球。
必宏子月兌掉上衣,卷起袖子,大汗淋灕,可是精神百倍,飛來撲去地接球反擊。
他的對手是一個少女,長發披肩,穿著橘紅色大蓬紗裙,一邊仰臉笑,一邊奔過去揮動球拍。
球小,球拍小,她的手也小,十次有九次接不到。
可是她裙裾飛舞,整個人似一朵朝霞般美麗,有幾次她像是要乘風而去。
呵,歌詩瑪是閃爍的意思,人如其名。
懊剎那,電光石火,宇宙明白了。
她苦澀地牽牽嘴角,這少女,無論叫什麼名字,都是新的歌詩慕。
必宏子又找到了對手。
她靜默一會,低下頭,按一按心房,如釋重負。
她回到房間,收拾行李,叫車子往飛機場。
張宇宙的任務已經完畢。
回程十多小時她累極入睡,服務員輕輕喚她名字,叫她進食,她都懶得動,歪著頭睡個痛快。
她做了許多夢,像看到同事厲聲斥責她︰「你一味做有什麼用?你得給老板看過,他若不喜歡你就得重做。」
轉醒想起已沒有任何老板,大感安慰。
天亮了,太陽光自飛機窗戶射入,外邊是雲海,宇宙呆呆想快到家了。
她拎著手提行李,一走出海關,就看見郭美貞迎上來松口氣。
宇宙意外問︰「你怎麼來了?」
冰律師看著她,「你看你唇焦皮躁,連頭發都是干的,老了十年不止。」
「是宏子通知你?」
「他說你一個人跑掉,叫我四處找,我還以為你終于同哪個司機私奔,急了一陣子,後來查到你在飛機上,馬上來接你。」
宇宙訕笑,郭律師一貫這樣幽默。
「發生什麼事?」
「他沒告訴你?」
冰美貞搖頭。
「別急,他回來會向你交待。」
「他為什麼要把細節告訴我?」
「郭姐,我回丹桂路。」
到家,放下行李,她發覺頭重鼻塞腳步浮,宏子把感冒病菌全部轉嫁給她。
宇宙請醫生檢查,大量喝水,服藥休息。
三天沒回公司,同事們下班來報告業務,講完公事,這樣說︰「有一個年輕人找你,問張小姐回來沒有。」
「誰?」宇宙抬起頭。
「他說他叫鄧幸,我們說你病了,他送來白色晚香玉,並且索取你家地址。」
宇宙點點頭。
「可以告訴他嗎?」
「還不是時候。」
「明白,他又問︰你腳上瘀青好了沒有。」
宇宙反問︰「他的家具運到沒有?」
「下月可以抵[土步].」
冰美貞敲門進來,神色驚異,宇宙一看就知道是關宏子回來與她談過話。
她坐到她床沿。
「我們到書房說話,這房間細菌多。」
「我不怕傳染,我每年注射感冒預防針,宇宙,發生這樣大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宇宙失笑,「什麼大事,他怎麼說?」
「宏子要求解除婚約,除照合約賠償,條件由你說。」
宇宙覺得荒涼。
不久之前,關宏子願意用一條右臂來換取她歡心,今日,他要越快摔開她越好。
她們都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案母離世後,量子與麗子看到的,也是同樣嘴臉吧。
「他回來了,帶著一個人。」
「我知道,她也姓張,叫歌詩瑪。」
「宇宙,那是誰?」
宇宙苦澀說︰「那是他的新歡,比我年輕,比我漂亮,比我活潑,郭姐,他不再要我。」
「是你沒有好好抓緊他。」
宇宙低下頭,隔一會說︰「來不及了。」
「自始至終,你有沒有愛過他,你可試過珍惜他,你到底在乎他嗎?」
宇宙沒有回答。
「難道答案是不,不與不。」
宇宙吁出一口氣。
冰美貞震驚,「宇宙,你巴不得發生這樣的事︰既可全身而退,又絲毫沒有虧欠他,相反,他還辜負你。」
宇宙微笑︰「讓我這樣說︰我是一個幸運的人。」
冰美貞站起來大聲吐氣,「真厲害,張宇宙,你並非弱女子。」
「郭姐,沒有女子是弱女子。」
冰美貞忽然笑了。
這時,佣人捧進一大束晚香玉,花蕾累累,清香醉人。
宇宙已知道由什麼人送來。
冰律師說︰「宏子想親自與你見面。」
「不用了,郭姐,你是最佳中間人,有話對你說即可。」
「宏子覺得有必要向你親自交待。」
「「我不要你了」這五個字由誰來說都一樣難听。」
「親自說比較禮貌一點。」
「幸虧大家都十分文明。」
「我叫他稍後來。」
「給我時間梳洗打扮,這也是禮貌。」
冰美鎮凝視她,「宇宙你已長大成熟。」
宇宙無奈,「所以他不再愛我。」
冰美貞告辭。
宇宙捧起花蕾,深深聞那香氣。
下午,她坐在露台看賬部,關宏子來了。
她迎出去,「宏子,請坐。」
不知怎地,兩人竟有兄妹般親昵。
宏子歉意,「宇宙,店鋪賺歸你,蝕歸我,丹桂路這座公寓贈你,還有幾筆股票及現款,在郭律師處待你簽名,我們可否仍是朋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謝謝你宇宙,我要結婚了。」他忽然宣布。
「這麼快對方已經答應?」
「都已經談妥,我把她父親的破產生意保住,贖回大屋。」
他一直是英雄。
其貌不揚的關宏子說下去︰「原來她優雅的母親一直不知家道已經淪落,母女一直天真渾噩地生活。」
宇宙微笑。
「宇宙,你得原諒我。」
太大方太不在乎,也不行,宇宙露一個淒寂的表情,「我都不知發生什麼,已被唾棄。」
「宇宙,你忽然听話了。」他把因由告訴她。
是,自從發覺被陳應生欺騙,宇宙向命運投降,于是,他失卻挑戰。
「宇宙,我仍然愛你。」
「我也是宏子。」
他倆擁抱一下。
「婚禮就在下月——」
宇宙忽然斬釘截鐵聲帶惱怒地說︰「不用告訴我,我不會來。」
必宏子點點頭,他滿意地走了。
背影仍然矮小,五短身材,心機比身型大百倍。
他關上門,宇宙蹲到地上,用手掩臉,肩膀上像是去掉千斤重擔。
債務完全清除。
幸運的她恢復自由身。
她高興得淚流滿面。
下午,她正式到郭律師事務所簽署文件與關宏子解除婚約。
回到家,她大字那樣躺在客廳地毯上,越想越慶幸,不禁哈哈大笑不絕。
佣人嚇得躲進廚房不敢出來。
餅兩日,宇宙若無其事恢復工作。
她瘦許多,三號衣裳仍覺寬松,手腳細得一如印支小孩難民般。
鄧幸來看她,「回來也不通知我。」
「你的家具到了。」
「比圖樣更漂亮,我極之滿意,那盞水晶燈掛在貨倉式天花板上晶光四射,對比強烈。」
「你的嘉利花瓶呢?」
「它撞過你的膝頭,我把它放在寢室床幾上。」
「你的家一定富藝術感。」
「請隨時來參觀,對,我倆可以吃頓飯嗎?」
宇宙忽然坦率地說︰「我剛解除婚約,不像倉卒行事,我想靜一段日子。」
年輕人呵地一聲,隨即問︰「多久?」
宇宙答︰「六到十二個月。」
他看著她︰「你是一個講道義的人。」
宇宙笑起來,「謝謝。」
「是誰錯?」他忽然問。
宇宙輕輕答︰「誰也沒有錯。」
「總有個原因吧。」
「真要追究,那麼,完全絕對必定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