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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煞 第10頁

作者︰亦舒

「記住,八點半下藥。」

埃在一驚︰「你不打算在場?」

月玫把嘴巴趨到福在耳邊,呵氣似,輕輕說︰「九點鐘,你把全屋燈開亮,我自然出現。」

「我打電話給你好了。」

「警方有辦法追查到所有無線電話來源。」

「我呢?我怎麼辦?」

月玫故意掩著嘴,表示訝異,「真是,你怎麼辦?」

埃在看著她不出聲。

「放心,我屆時自然替你安排時間證人。」

她用手攏一攏頭發,打個呵欠,出去了。

周子文生日那天,福在在廚房忙個不休。

女佣們昨午已經休假,司機卻仍然當值,買來鮮花水果。

他查看一本小冊子,然後對福在說︰「下午五點我要送太太出去打牌。」

這個司機工作負責,每日都把出差時間次數及來回地點記在小冊中。

司機躊躇︰「周先生生日,太太不在家吃飯?」

埃在不知說什麼才好。

司機也識趣地出去。

埃在駕輕就熟地做了三菜一湯加一個甜品。

她的神經愈繃愈緊,全身肌肉發痛,四肢僵硬似機械人。

五時許,月玫離家外出。

寬大的周宅,只剩下福在一人。

黃昏,淅淅下起小雨。

七時正,周子文由公司車送返家中。

一進門,只看見福在一人,不禁失望。

「月玫又出去了?」

「她稍後回來,你坐下喝杯茶。」

周子文卻自斟一杯威士忌加冰,「不等她了,我肚子餓,今日特地不吃下午茶等著一頓。」

埃在笑起來,捧出菜式。

「呵,色香味齊全。」

其中一味雜錦蔬菜,的確下了心思。

周子文一邊月兌松領帶月兌外套一邊用筷子夾了菜送進嘴里。

埃在神經漸漸松弛。

「當心燙。」她提醒。

他雪雪吹氣響︰「不怕不怕。」

埃在笑了。

周子文坐下,也不說話,豪爽地大塊朵頤,他吃得那麼暢快,菜汁自嘴角滴下也不自覺,呼嚕嚕扒了三碗飯。

這個男人,光是看他吃飯,就會喜歡他。

第十章

吃飽後他主動到廚房去切水果。

埃在取餅一顆藥丸,放進他酒杯里。

藥丸迅速溶化,絲毫痕跡也無。

埃在看了心驚,不禁用手掩住胸口。

片刻周子文捧著水果出來,「今日佣人全體放假?」

埃在回過神來,「我不知道。」

「真是,怎麼問起你來。」

埃在陪笑,「沒關系。」

她臉上的肌肉又漸漸繃緊。

「你只吃了一點點,那麼,多用點水果。」

埃在點頭。

「月玫可是去了打牌?」

埃在不知怎樣回答。

他取餅酒杯,「福在,我們到書房說話,桌子待佣人回來才收拾吧。」

埃在答︰「飯菜攤著欠衛生,我略為整理一下。」

「我幫你。」

「你會家務?」

「當年做留學生,我在唐人街餐館里做過暑期工,磨著大師傅教做燒肉叉燒。」

埃在說︰「那段生活一定很有趣。」

「很吃苦。」

埃在忽然說︰「生活總是折磨人。」

他們到書房,周子文又斟一杯威士忌加冰,他能吃也能喝。

他嘆口氣,「你看得見,我與月玫的關系,已經失救。」

埃在沉默。

這是真的,旁人也無謂虛偽的問︰能否再盡一點力,或是︰去找心理醫生談一談。

「一直以來,我剛愎自用,不肯答允月玫分手條件,今日想來,十分過分。」

她要求什麼?

「月玫要求分我財產一半。」

啊。

「她要現款,我一時調不出來,于是說了一個略低的數目,她不答應,于是拖到今日,也許還想她回心轉意,現在知道,是沒有可能的事了。」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疊照片。

周子文指著相片中的人說︰「這人,叫桑原,是一個日本人。」

他全知道了,福在睜大雙眼,他還知道什麼?

「英俊,高大,年輕,會得體貼女人,他正是月玫喜歡的那種類型。」

照片里全是月玫與桑原親熱情況,說也奇怪,因為他倆長相俊美,看上去似一部電影的劇照,並不覺猥瑣。

周子文說︰「福在,你不覺詫異,你一早知道?」

埃在點頭。

「所以,你同情我?」

埃在忽然說︰「大丈夫何患無妻。」

他點點頭,「我已決定答應月玫條件,我同意離婚,今日是我三十八歲生日,我還有下半生要過,恢復自由身對我有益。」

終于想穿了,福在代他高興。

她今夜的任務呢,福在額角冒出汗來。

周子文又嘆口氣,「我如釋重負。」

他好像覺得疲倦靠到長沙發上。

他對福在說︰「自小我長得丑——」

埃在歉意之極,「不,須眉男子,自有氣度。」

「福在,你確是溫婉,唉,你說,自始至終,月玫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周子文十分唏噓,她轉過頭去,發覺周子文已經昏睡。

埃在看看時間,恰恰九點半。

照計劃,福在應當開亮周宅全屋所有的燈,示意月玫她已完成任務。

從此,福在不欠月玫人情,她可以立刻離開周宅。

月玫打算做些什麼與她無關。

月玫怎樣尋找時間證人,也與她無關。

她的責任已經完成。

但是,福在卻沒有開亮電燈。

相反,她把所有的燈都關掉。

接著,把那疊照片收回抽屜里。

屋里漆黑,屋外陰雨。

周子文在書房長沙發上憩睡,福在回到偏廳靜坐。

月玫看中她的懦弱,月玫看錯她了。

十時正,有人敲門。

埃在坦然無懼地去開門。

門外站著司機,他說︰「王小姐,太太說約了你打牌。」

呵,這時月玫替她安排的時間證人。

她這時如果離開現場,以後什麼事都與她無關。

但福在卻這樣回答︰「請告訴太太,我有點不舒服,會提早休息,不出去了。」

「啊,可需要請醫生?」

「不必。」

盡忠的司機忽然問一句︰「周先生可是在家?」

埃在說︰「周先生在書房里睡著了,你來看。」

司機十分關心這個東家,他走到書房門口張望,正好听到衣著整齊的周子文扯起鼻鼾。

他掩上門,「王小姐,那我同太太說你不打牌了。」

司機離去之後,福在坐在偏廳守候到天亮。

月玫回來了。

她怒不可遏,一進門,看到福在,便揮手給她一個耳光。

埃在直摔出去,耳朵嗡嗡響,面孔麻辣。

「周子文在什麼地方?」

埃在不出聲,她掩著面孔,嘴角淌血。

月玫在書房看到丈夫,他仍然熟睡。

她把他拖到地上,用力踢他。

埃在奔過去奮力按住月玫。

「他已答應給你一半財產與你分手。」

月玫猙獰到極點,「一半,誰要一半?我要全部。」

她舉起椅子向地上的周子文打去,被福在扯住,兩人正掙扎,佣人回來了。

「太太,王小姐。」

她們趕來調停。

月玫恨恨對福在說︰「我必不放過你。」

埃在卻松口氣。

她拎起準備妥當的簡單行李,離開周宅。

雨沒有停,反而下得更急了,落在福在頭上,叫她醒覺。這時,月玫卻追了上來。

「福頭,別走。」

埃在搖頭,「你去報警吧。」

「福在,我們再作商量。」

「與周子文和平分手是最佳辦法。」

「你要到哪里去?」

「這麼大一個人,相信不會倒斃街頭。」

正拉扯,雨中有第三人出現。

「你們吵什麼?」

是周子文,他終于醒了。

他驚異之極,月玫怎麼會與福在爭吵?她倆情同姐妹,況且,月玫只信福在一人。

月玫一見丈夫醒來,轉機真快,她即使嘟起嘴說︰「我罵她灌醉你。」

一手搶過福在的行李,咚咚咚跑上樓去。

周子文信以為真,十分尷尬,「我怎麼醉若爛泥,真不好意思。」

埃在僵在門口,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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