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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時候 第22頁

作者︰亦舒

回到小鮑寓,她安裝電器。

常允珊來電︰「電力恢復了,花瑪酒莊已經開始重建。」

「那多好。」

「我是葡萄園新主人了。」

「媽媽,你行動迅速。」

常允珊說︰「每個人都給我很大支持,尤其是老農夫婦與郭思麗。」小山不出聲。

「阿余也覺得是好事,祖業可攻可受,不宜放棄。」

小山唯唯諾諾。

「我下星期回來,你自己當心。」

小山也沒閑著,天氣轉涼,她出去添學生秋裝︰羽絨大衣、長褲球鞋大毛衫。

往校務署交了學費,發覺整年零用只剩下一半,本來打算到美食店找鵝肝醬的沈小山知道得省著點花。

那天晚上正在看時間表的她發覺雨停了。她看到新月嬌怯地掛在天際東方,呵,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

電話響起,小山听到熟悉的聲音。

「松開,是你。」小山大喜。

「我們一家三口明日路過你處前往加州。」

小山大喜,「有否時間見個面?」

「我們會借住爸的房子。」

「明早我來看你們。」

大人的房產好比一棵大樹,子子孫孫都可以遮蔭,這幾家人的關系好比瓜與藤,再也難以分拆。

第二天一早去母親家按鈴,小山看到穿著小小堡人褲的約伯走出來。

他忽然開口叫人︰「一座小山。」

小山大樂,「是,我是小山。」

松開迎出來,「小山,我給你帶來一箱葡萄酒。」

哀綠綺思叫她︰「小山,一起吃早餐。」

哀綠綺思的面色好得多,卷發編成一條長辮,衣紐扣得很嚴,從前隨便的習氣已不復再見。

松開把那箱酒取出。「這是火災後第一批裝瓶的葡萄酒。」

小山一看,酒瓶上貼著手繪七彩招貼︰「鳳凰。」

「呵,別致悅耳,火鳥重生。」

「標簽由松遠設計。」

「你們三兄弟真不應離開酒莊。」

松開卻笑說︰「子女長大總會離巢。」

「你是為著哀綠綺思吧。」

「一半也想證明自己能力,我十歲起就在外公家學藝,該到外邊闖一闖了。」他順手開了一瓶酒,斟一點出來,讓小山品嘗。

小山說︰「酒色嫣紅,像胭脂一般,嗯,觸鼻一陣果子香,令人垂涎欲滴,喝一口試試,嘩,酒如絲絨般滑膩,鑽入每個味蕾︰葡萄、松子、青柏……還有玉桂味,統統一涌而入,可口無比,充滿喜慶意味,祝你們兩人白頭偕老。」

松開與哀綠綺思哈哈大笑。

「好酒好酒,所有與良朋知己一起用的都是好酒。」

「可愛的小山,完全懂得喝酒的真諦。」

約伯也過來說︰「可愛的一座山。」

小山用食指蘸著葡萄酒讓小約伯沾嘗,他不欣賞,吐吐舌頭走開。

松開攤開火鳥圖樣,「小山請來看,這是老二的原稿。」

「呵金黃色鳳凰,栩栩如生。」

松開輕輕說︰「還有。」他把畫稿反轉,只見畫著十來個小小粉彩人像素描,每個只有三四寸高,可是唯妙唯肖,一看就知道是誰。

只見全是同一個人︰少女,濃眉長睫,穿家常素服,神情有點寂寥,或坐或臥或站,全是沈小山。

小山月兌口而出︰「我!」素描中的她臉頰加著一層粉紅色,看上去像安琪兒般。

「是你,小山。」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十分想念你。」

「我也是。」

老大微笑,「他與你不同,他有點私心。」

小山半晌才說︰「我們是兄妹。」

「事實上,我們與你之間,一點血緣也無。」

「那也不行,我母親與你們父親,此刻確是夫妻。」

哀綠綺思不出聲。

老大忽然說︰「現在的成年人,很難說,他們善變,今日好,明日也許就兩樣,屆時,又是另一種環境。」

小山毫不忌諱笑說︰「你是指,他們會離婚。」

哀綠綺思忍不住說︰「嘖嘖嘖。」

松開笑︰「小山,這畫送你做紀念。」

「你們幾時動身?」

「明天一早飛機,才三小時航程,你不必來送,我們保持聯絡,你放心,一有時間我們便會去探訪外公外婆。」

「松開,我可是真的把你當大哥。」

「我知道。」

小山帶著葡萄酒與素描離去。

餅兩日開學,天氣驟冷,一向在亞熱帶生活的小山非常不慣︰手指僵硬,面頰通紅,天天乘公路車上學。

她感覺寂寥,也許,余松遠的素描就是捕捉了這一點眼神。

小山把畫配了框子掛在房間里。

松培每隔幾天就與她通訊。

他在喬治太子城寄宿,所寫便條十分風趣︰「講師一次又一次警告︰‘不準剽竊功課,抄襲者零分,作業每遲交一日扣百分之十,直到零分!’同學們都奇問︰有這樣好地方?真可以抄襲?窮十余人之力,終于找到了一個網址……」

小山忍不住問︰「告訴我可以嗎,我每日寫功課至深夜,好困。」

談到他大哥,松培這樣說︰「像我們這些沒有一個完整的家的人,都很希望盡快組織自己的家庭。」

小山答︰「松開與哀綠綺思過五十年會是那種恩愛如昔在沙灘漫步的老夫婦,羨煞旁人。」

「老二有與你通訊嗎,他在阿省堡作,仍然愛喝上一杯,一日自酒館出來,與人打架,前額縫了六針,你說說他,他情緒較為激動。」

小山不出聲。

松培改變話題︰「我教你一個省時省力妙方,預先寫好三至五個電傳,按日發給父母,好叫他們放心,但他們不會發覺,他們也忙得不亦樂乎。」

小山伏在桌上笑得落淚。

「有一件事我是感激父親的︰他一直負責我們三兄弟生活費用;他替我們繳付大學學費,我很心足,不會抱怨,況且三個又一視同仁,無分彼此。」

小山︰「為此我十分尊重余先生。」

「你仍然叫他余先生?」

「那是最適當稱呼。」

第十章

下午,小山照松培所說,做了幾個短訊,準備輪流發給父母。

然後,她親筆撰寫電郵給松遠。

「天氣冷了,我每日趕緊學車,回到公寓,立刻縮在被窩,暖氣開至七十二度,仍覺寒意,葡萄藤不知是否都落葉,冰酒釀成沒有,听老三說你最近有意外,都勸你當心身體。」

小山沒有簽名。她用松遠替她畫的一副側面素描做標志。

她把電郵寄出去,但是,沒有回復。

餅了幾天,常允珊回家。她興奮得很,「快來看花瑪酒莊的最新面貌。」她讓小山看錄影記錄。

「這里是新建的兩層樓小屋,老花瑪夫婦將在該處頤養天年,屋內設備先進,方便老人,他們也很滿意。」

「舊日平房,將全部翻新,卻維持鄉間風貌,阿余今次可以大使拳腳,我看過圖則,十分滿意。」

「小山,二樓,閣樓留給你住。」

「這是我與阿余退休的地方了。」

圖則一張張打出來,看得出是一個極其寬敞舒服的設計。

「本來想改名麗珊園,或是允思園,一想,花瑪酒莊已經有點名氣,仍然沿用舊名為佳。」

小山喘一口氣,幸虧如此。

「郭思麗每年最多打算去一次度假,酒莊法律上主人是我們兩個人。」

「全部舊人都留下,可惜一個叫金的廚子不願離開公公婆婆,這個金連做一只隻果餡餅都叫人垂涎三尺。」鄉間空氣好,她又有足夠的運動量,且放下了工作煩惱,胃口自然大佳,其實不關廚子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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