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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太太的情人 第18頁

作者︰亦舒

不知怎地,他忽然輕松了。

女佣把早餐擺好。

志厚說︰「給我一大杯黑咖啡,用來送大餅油條,別有滋味。」

理詩笑他,「志厚哥最有趣。」

「今日是否上學?」

「我已經退學,課室亂且吵,我一向不喜歡。」

志厚想一想,「我也記得有些同學年頭到年尾都不交功課,不知今日怎樣?快意恩仇的他們一定比我開心。」

理詩又笑,「媽媽找了老師替我補習。」

「老師幾時來?」

「十時正。」

「我們出去走走。」

他握著理詩的手上街。

志厚把她載到人流最密的市集,地濕路滑,他們並不介意,他—一把新鮮魚蝦蟹各式菜蔬指給她看,教她名稱。

理詩得出一個理論︰「動物尸體很難看,蔬果身後仍然漂亮。」說得好。

志厚捧起一堆芫妥(草頭),「聞一聞,多香。」

理詩看中鐵桶里的姜蘭。

志厚說︰「全部包起。」

有人潑出一桶水洗地,志厚索性背起理詩走路。

理詩忽然說︰「將來我一定要嫁志厚哥這樣的人。」

志厚笑了,「十年後我會提醒你,屆時你也許說︰「喂,當時我只有十二歲,那承諾算不得數’。」

理詩呵呵笑。

「明天我們去看踢球。」

「明天也許下雨。」

「不怕,我們逐個足球場找,一定有人踢泥球。」

志厚把她送回家才去上班。

一進寫字樓,發覺一室光亮。

他問︰「發生什麼事?」

「冠璋建議拆掉一些屏風,果然,你看,光線充沛。放心,志厚,你的房間仍在,怕寂寞呢,大可搬出來,冠璋就坐中間。」

壁璋這,冠漳那,志厚若是小器一點,真會妒忌,不過,他怎麼沒想到可以拆屏風。

當下他只說︰「很好,很好。」

何冠璋迎上來,她精神奕奕,雙眼又圓又亮,全看不出捱過夜,志厚五體投地。

「有什麼秘訣?」

壁漳看著他︰「秘訣是,回到家,立刻休息,別再搞余興節目。」

「明白。」

「羅承堅在加拉披哥斯傳真照片回來。」

「這次又與什麼合照?」

「大蜥蜴。」

「人家到燻衣草田里寫生,或游遍意大利名都遍看米開蘭基羅雕塑,他倆別出心裁。」

「他們離棄文明,」冠璋嘆口氣,「真羨慕。」

「你也可以去。」

壁璋笑笑,「一個人是瘋子,兩個人叫浪漫。」

她走開了。

壁漳說話,一句是一句。真的,兩年來,志厚見過不少獨自上路的人,一旦過了二十一歲,只覺襤樓,不知所雲,瘋瘋癲癲。

兩個人結伴又不同,雙雙對對,他陪她,她也陪他,不必理會全世界。

堡作量排山倒海,下午,志厚罕有地鬧情緒。

他指責同事︰「這一場風大雨大,可是背景樹枝樹葉沒有一絲搖動,可以交貨嗎?重做!」

「志厚,只在銀幕上出現一秒半鐘時間,沒有人會注意到,重做需一個星期趕工。」

「今晚誰也不準回家睡覺。」

大家無奈。

何冠璋走過來靠著門框輕輕問︰「什麼事,可以商量嗎?」

志厚罕有地吐苦水︰「——沒有人會注意,我不是人?顧客失望,永不回頭。」

壁璋看過片段,「嗯,讓我開夜工好了,二十四小時做妥,只需重做這里這里即可。」

大家如皇恩大赦。

「好了好了,我今晚可以到丈母娘處吃飯。」

「我大兒表演小提琴,我非出席不可。」

「我只想睡七個小時。」

「謝謝你何冠璋。」

他們一哄而散。

志厚氣得喊︰「烏合之眾!」

有一個同事忍無可忍,轉過頭來罵他︰「周志厚,你有完沒完?大家忍了你一年整,人失戀你失戀,你特別惡形惡狀,竟拿同事做出氣筒,告訴你,寬限期屆滿,再放肆對你不客氣。」

她「 」地關上門離去。

房里靜得一根針響都听得見。

周志厚隔很久才說︰「所以許多人都不願與員工打成一片。」

何冠璋卻對公司管理方針不感興趣,她輕輕問︰「你失戀?」

她緩緩走過來,坐在志厚對面。

志厚承認︰「是,我失戀。」

壁漳像是完全不相信這種事會得發生一樣,「但是,今時今日,還有人失戀嗎?」

「有,我。」

「大家都想你重頭開始。」

「他們多管閑事,冠璋,開始工作吧,注意風的方向,樹葉需寫實地顫動。」

壁璋問︰「她是否一個美人?」

志厚抬起頭,「不,其實只是中人之姿;但是我深愛她。」

他由抽屜取出照片給她看。

壁璋端詳照片,「她臉容清秀,你形容得很公道,可見你已漸漸痊愈。」

「冠璋,開始工作吧。」

「這照片背後是什麼火山?暗紅色熔岩如此瑰麗。」

「夏威夷的基路威亞。」

志厚低下頭工作。

他走的時候,何冠漳仍然埋首在整理片段,那罵過志厚沒完沒了的同事自動留下幫她。

熒光幕的藍光映到冠璋眼楮里,專注工作的人都有一股難以形容的美態。

本來漂亮的人用功創作時更加好看。

志厚揉揉眼回家去了。

走進客廳已經累得抬不起頭來,他索性倒在長沙發上睡著。

第二天被晨光第一線照醒,連忙開窗放新鮮空氣進來,睡得燻臭整座大廳,克瑤會怎麼想。

志厚淋浴包衣,帶理詩去看踢球。

不出所料,天開始下雨,漸漸滂淪。

任家佣人擔心︰「這樣大雨,還出去?淋濕了不好。」

志厚替理詩準備了雨衣雨褲雨靴,背著她下樓上吉甫車。

理詩說︰「大哥,被你背著真舒服。」

志厚答︰「所以講︰寧可人負我,不可我負人呀。」

理詩笑得咳嗽。

他們在大雨下找球場。

「這里有人踢球。」

他們下了車,走到看台坐下,志厚撐開一把大傘,教理詩看打足球。

兩隊球員分明是在練習,大雨下傾力演出,毫不退縮,球來球往,帶著大團爛泥飛出,球員自然也都變成泥鴨,面孔都看不清。

天色轉得更壞,變幻成灰藍色,電火霍霍,忽爾一聲響雷,似要擊中看台。

臂眾紛紛走避,只剩志厚與理詩二人。

志厚問理詩︰「怕不怕?」

理詩抬起頭很堅定地說︰「我不怕。」

罷好一道閃電照亮天空,志厚看得清清楚楚,理詩兩邊太陽穴都已發青黑之色,他不禁淒惶。

他把她擁在懷中。

空氣在大雷雨下特別清新,令人精神一振。

就在這時,一個泥球的溜溜朝他們飛來,志厚大喝一聲,站起來撲去接住在手。

小理詩大力鼓掌。

球員跑上看台取球,他看牢他,有所發現。

「志厚!」

志厚瞪住那泥人,「你是誰?」

「志厚,是冠漳。」她把臉上泥抹掉一點。

「你怎麼在這里?」

「你又怎麼在這里?」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球賽也結束了。

志厚介紹︰「冠漳,我的小朋友理詩。」

壁璋招呼說︰「理詩你好,此刻我得回家梳洗上班,下次再談。」志厚順口問︰「工作完成了嗎?」

「都做妥了。」

「佩服佩服;幾時下的班?」

「今天下午六時可以下班。」

她瀟灑地把球放在手指上疾轉,轉身離去。

理詩贊嘆︰「嘩!」

「她是機械超人。」

待志厚回到公司,冠漳又比他先到。

待志厚都嘩一聲,這女子莫非懂分身之術?

她問︰「那就是你患病的小朋友?」

志厚點點頭,「你看她氣色如何?」

壁璋隔一會才說︰「我看需徹底治療。」說了等于沒說。

那小女孩臉容已似骷髏,周志厚恍若不覺,何冠璋不想點破。

他倆一起看昨晚工作結果。

志厚稱贊︰「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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