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莊重簡單地主持了婚禮。
新郎新娘以及主婚人都穿著便服。
禮成後三和由衷恭喜他們。
蘇冬虹刻意叮囑︰「三和,這件事除你以外,沒人知道。」
三和連忙答︰「我明白。」
冬虹咧開嘴笑,瘦小的臉上露出喜氣洋洋光彩。
她說︰「以後,我可以盡心盡意、專心一致寫本子了。」
三和立刻說︰「賺多點錢,拿多些獎。」
這個意外驚喜幾乎叫她的心自喉頭跳出來。
他們生活竟如此戲劇化。
忽而請辭,突然訂婚,然後在醫院的教堂內閃電結婚,不可思議。
第六章
冬虹在第二天出院,仍然借三和書房寫稿。
她身邊一大堆紙,一些有格子,一些是白紙,一些用手寫,一些打字。
做得筋疲力盡,似乎事倍功半。
三和前去打氣,「怎麼了?我給你做一杯咖啡。」
冬虹忽然用手掩臉,她哭泣︰「我寫不出來,早知道結了婚會這麼笨,我就不結婚。」三和一听,笑得彎腰。
「你還笑?我腦子麻痹。」
她急得哭起來。
三和做了咖啡,取了一盤圈圈餅進書房。
她嘆口氣說︰「文必先窮而後工,就是這個意思了…心中覺得不足,有股盼望,便是精益求精的動力,你現在心滿意足,耽于逸樂,做或不做,均是朱天樂太太,腦細胞自然躲懶。」「那可怎麼辦?」
「慢慢來。」
一地字紙,三和需輕輕撥開才不致踏上去。
踏在字紙上,那是不禮貌的。
「三和姐。」
三和轉過頭去,原來是蔣小弟。
「小弟,好幾天不見你。」
「我在另一組戲幫手,今日有空,來看看你。
三和看著他,「你好象又高大了。」
小弟無奈答︰「我最近還驗出患近視。」
「太用功了。」
「有機會做已是榮幸,三和姐,你這個做學問的人怎麼看我們?」
三和笑說︰「像一個邪教,絕對服從教主,那當然是導演,生活同外邊月兌節,我听說有人不懂到銀行提款,全靠家人及助手安排,可是每人在小圈子內又異常爭取得失看得極重。」小弟訕笑。
「每個行業都相似,你別以為教師或公務員不紅也有飯吃,上頭如不喜歡你,食不下咽。」小弟說︰「听說這里發生了一些事。」
三和笑嘻嘻,「我沒听說。」
「是怪事,這里每人用心工作,沒有明爭暗斗,也無人動刀動槍,我們導演叫我過來學習。」三和唏噓,「可惜快要完工。」
「拍完這一堂實景,又挪到別處拍攝,看似雜亂無章一堆底片,經過剪接配音整理,成為一套電影。」「噓。」
只見世琦蹲在星維前,雙手輕輕撫揉他的面孔,縴細手指無處不在那般摩挲,十分旖旎。三和發呆。
她愛上易泰的時候,也不相信他是真的,眼看不足,總愛伸手去觸模︰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的肩膀胸膛,每當踫到他的嘴唇,他都會乘機咬她手指。那段良辰美景都會過去,三和黯然。
這出在她面緩緩展演,叫她心酸。
三和轉過頭去。
「拍攝緩慢?」
三和答︰「我不覺得。」
「朱導演出名每日都有新主意,眼看組織失敗,不能完工,他又巧妙地絕處逢生,順利完成,且成績斐然。」「他是天才。」
「三和姐,這組可有緋聞?」
三和想一想,「你去通知小報記者︰兩名女角爭風喝醋,男主角勾搭導演場記手中持有某與某果照,一日,有人大叫有人欺騙他,需派出所前來調停,最後,衛生間淤塞,廚房冒火,屋主控告電影公司違約。」小弟大笑。
忽然他說︰「三和姐,你恢復從前的你了,我真替你高興。」
三和一怔。
「前一陣子你面如土色,幽魂般四處流蕩。」
三和緩緩答︰「那是因為我沒有化妝,又忘記添置新衣。」
小弟答︰「好好好,是是是。」
只見世琦凝視星維,目光苦楚淒婉,像是知道分手無可避免。
他倆演技如此精湛,真正難以相信彼此沒有感情,只是工作。
有人在三和耳邊輕輕說︰「演得真好,我甘心服輸。」
三和低下頭,自廚房走過,想去後園。
電話響了,是大學同事打來。
「三和,你的假期十五號結束,十七號將赴美國開會,飛機票已經劃好。」三和不出聲。
「三和,听說你家租給電影公司拍攝,可否參觀?」
「啊,三天前已經拍完收隊。」三和找個借口推搪。
同事抱怨︰「你也不通知我,我最喜看王星維。」
三和輕輕說︰「其實,他們也是人。」
「絕不是普通人。」
「各位好吧?」
「很掛念你,你那營養不良毛病,經過休養,已經沒事了吧。」
「我胖了許多,衣服穿不下。」
「你會長肉?不相信。」
「我已再世為人,月兌胎換骨。」三和學著何展雲口吻。
「等著見你。」
三和放下電話,走到後園,在茶水檔取了一只隻果吃,緩緩走出後門。
守侯記者以為是明星,一窩蜂迎上來。
「世琦?問你幾個問題。」
「不是世琦,不過有三分相像。」
記者退開。
三和默默向前走,大富大貴跟她身後。
忽然有一只大丹狗輕輕在她面前躍過。
三和月兌聲叫︰「喂,你!」
狽只跳上一部小型貨車,三和看不清司機容貌,她上前追兩步,貨車已絕塵而去。「這個人與這只狗好不神秘,隔一段日子出現,可是,又明顯不是這里居民。她與大富大貴坐長凳上休息。
忽然一輛車子輕輕停下,有人在車里呼嘯一聲,大富大貴的四只耳朵豎了起來。他叫她︰「三和。」
三和睜大雙眼,她把視線焦點調校數次,才瞄準車中人。
她仍然不能十分肯定。
這是易泰?
他比想像中胖,面色也略差,他走下車來,人好似也矮了一截,腰間有多余脂肪。三和猛然醒覺,他不是她心中那個人。
她在拿他比王星維。
開頭,她覺得王星維好象易泰,此刻,她覺得易泰哪里會像王星維,星維比他年輕、聰明、漂亮得多。她呆呆看著他。
易泰的襯衫殘破,一看就知道自干衣機取出未曾熨過,易家那個伶俐的鐘點女工到什麼地方去了?只听得他開口說︰「你氣色很好。」
三和忽然看看背後,又沒有人,他同她說話?
分手後她一直渴望他會回心轉意,她也自覺可以既往不咎,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已不是從前那個人。三和張開口,試圖說話,又無話可說,將嘴合攏。
對方卻誤會她驚喜過度,不知所措。
他走近,「三和。」他咳嗽一聲。
三和忽然微笑,「找我有事,抑或只是路過?」
「特地找你說幾句話。」
三和輕輕吸進一口氣,以平常心應付他。
「是辦公室公事?」
易泰點點頭,「實驗室打算升你。」
三和不出聲,她根本不在乎職位上升降榮辱,她只知盡忠職守。
「你隨時可以做正式職員,享用福利。」
三和平和得自己都有點吃驚︰「我可以去檢查身體了。」
「三和,還好嗎?」
「過得去。」
「你可有向前走?」
「我一直努力求進步。」
「我的意思是,你有無異性朋友?」
「我有許多新朋友。」
「有無特別一人?」
「我不想太匆忙。」
易泰坐下來,「這是你優點。」
這時他也覺得自己語氣生硬。
大富大貴走向前來與易泰表示親熱。
他們還認得他,見到舊主人十分親熱。
「你把他們照顧得很好?」
「應該的。」
他坐下來,三和發覺他襪頭橡筋松月兌落在足踝上。
以往,三和會立刻出去代他買新襪一打,兼內衣若干,領帶數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