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恩想一想,「越小越好,毛毛頭,不會走路不會動,放床上,睡醒由父母把他們接回去。」
錦嬋笑得彎腰。
「不是嗎,小孩會講會跑才麻煩呢。」
「可恩,」她媽媽坐下來,「你有朝一日也會結婚生子。」
「是,」可恩攤攤手,「遙遠的某一日。」
「帶孩子,任何階段都不容易。」
可恩答︰「听說教功課最繁瑣辛苦。」
「子女不接受父母好意最叫人難過。」
可恩低頭不語。
餅一會她大聲說︰「所以我只選幼嬰,需約見面試,專挑胖嘟嘟。」
「我可否提供小小意見?」
「關保母請說。」
「這將會是漫長一夜,請父母自己攜帶女乃粉、衛生用品、更換衣物。」
可恩一一記下。
「還有,只得收錄三名學生,做得好,新年再來,切莫貪心。」
「多謝忠告。」
可恩高高興興的去上課。
朱穗英下午來喝茶,「什麼?自下午六時照顧到翌晨六時,每位收百五,有這樣天價,我怎麼不知?」
「你以為容易做?」
「嘩,手揮目送。」
「不是你我,保母是可恩與張丹。」
穗英說︰「養兒方知母辛苦,讓她們試試便知。」
錦嬋笑,「听可恩說,育嬰至簡單,放床上偶然去看一看便可。」
穗英答︰「家有保母,的確如此。」
「我也有條件雇佣保母,我情願親手帶。」
她倆翻出孩子幼時照片,其味無窮,整個下午消遣。
「啊,真懷念他們幼時模樣,‘媽媽媽媽你在什麼地方’,纏著我們不放,那真是母親的流金歲月,半夜也不放過,過來擠在床角,然後忽爾長大,走得人影全無,叫母親擔驚受怕。」
「你神經過敏,與人無尤,千萬別把帳算子女頭上。」
「是是是,穗英,聖誕節你沒有好去處吧,過來做督導。」
「我約了俊男跳舞,不過,可以推卻,屆時見。」
真沒想到李可恩會在大節代人照顧幼嬰。
就是去年罷了,她自十二月廿四夜便一去無蹤,捱到十二月廿地六晚,滿眼紅絲的母親只好去派出所報警,回到家,發覺女兒呼呼入睡,身上還穿著舞會紗裙。關錦嬋覺得自己已經十分蒙恩。
當夜,幼兒由年輕父母送來。
都說︰「已經洗過澡了,出門之前喂過一次,應該在十點鐘左右多吃一次才睡,拜托你們,一年一度,我們也想松口氣跳個舞。」
口氣非常可憐。
三名嬰兒自三個月到六個月大不等,兩男一女,雪白粉女敕,十分可愛。
可恩往手心吐一口涎沫,搓一搓手,說︰「工作開始。」
說也奇怪,父母在時笑嘻嘻,父母一走,三嬰便放聲大哭,震耳欲聾。
張丹嘖嘖稱奇,「這樣小小身軀,發出如此震音和鳴,了不起,簡直媲美梵啞鈴。」
哭都還不要緊,忽然又吐得一身,只得逐個剝下衣服洗澡更衣,這時可恩發覺嬰兒會得抗議蠕動,滑不溜手,嚇得大叫,驚出一身冷汗。其中一名忽然排泄,可恩一看,更加厲聲慘呼。
必錦嬋放下報紙,走進去一看,輕描淡寫說︰「你去用消毒 洗手,這里我來。」她手勢熟練,立刻洗淨一名,換上衣裳,教張丹做第二名,各自又喂了溫水,開了收音機播放輕音樂,抱在手臂中。小小身軀溫暖地貼在大人胸前都靜了下來,這時可恩才洗淨雙手回轉,一額汗。
張丹取笑她︰「恭賀你一手黃金。」
可恩說︰「我永遠不要孩子。」
她母親笑,「帶回家來,我幫你照顧。」
可恩突然感動,「真的,媽媽,我那麼可怕,你不嫌棄?」
必錦嬋過一會兒答︰「你只不過任性點。」
可恩偷偷流下淚來。
這一百五十元不易賺,三人忙得手不停,午夜朱穗英來接更,錦嬋才能去睡一覺。張丹急急抽空去洗嬰兒衣物。
「這些不是由他們自己做嗎?」
「服務好一點,下次又有生意上門。」
「是,是,快去烚女乃瓶。」
熬到凌晨,已經筋疲力盡。
「唉,真不敢再忤逆老媽。」
「真沒想到如此辛苦。」
「我們是生手。」
「她們年輕時初生孩子,也是生手呀。」
「日以繼夜,沒完沒了,嘩,非人生活,怎麼做得到。」
「希望他們父母明天準時來接。」
朱穗英听了只覺好笑,一聲不響。
凌晨三時,她們總算睡了一覺。
一早關錦嬋下樓來看,只見可恩與張丹累得東歪西倒,呼呼入睡,嬰兒們堆在一起,怕他們滾動,用枕頭圍住,朱穗英在沙發打盹。
必錦嬋輕手輕腳,可是其中一個嬰兒轉身,小眼楮睜開,發覺天已亮,肚子餓,嘩一聲哭起來,他同伴夢中驚醒,不甘人後,亦放聲大哭。
可恩跳起來,大喊救命。
她與張丹連晚飯都沒有時間吃,饑腸轆轆。
兩個熟手媽媽連忙加入喂女乃。
可恩忽然想到自己也是這般一點點,小小蟲子般除出哭與吃一無所知,由媽媽女乃大,怎可對她無禮,叫她傷心。
可恩忽然抱住母親,「媽,對不起。」她飲泣。
母女緊緊擁抱,關錦嬋覺得苦盡笆來,不禁流淚,張丹想念寡母,亦忍不住哭出聲,朱穗英則感動得眼紅,屋里全是哭聲。
朱阿姨點頭說︰「這件事原來有這大啟發性,辛苦一場也值得。」
「呵,六點鐘了,」張丹抬頭說︰「家長要來了,快把他們整理一下。」
朱阿姨又笑,「裝修門面。」
寶刀未老,她手腳爽利,立刻幫嬰兒洗臉清潔,撲上粉,又變得香噴噴,接著又忙著收拾房間。
有一個幼兒喝女乃特別慢,由可恩抱著喂。
忽然門鈴響起,各人都在忙,張丹說︰「他們來了,可恩,你去開門。」
可恩一手抱嬰兒,一手抹掉淚痕,蓬首垢面,雙目紅腫,心里想,那些家長只顧領回小孩,才不理會保姆是否穿著隔夜運動衫袂。
門一開,卻不是家長。
冬季晨曦,天空還黑漆漆,路燈下看見飄雪,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男子。
他們兩人齊聲哎呀一聲叫出來,可恩連忙關上門。
張丹問︰「誰?」
「陌生人。」
「不可把嬰兒交給他們父母以外任何人。」
朱阿姨也走到大門前,「怎麼有個陌生男人在門外?滿屋婦孺,形勢不妙,我去叫日昇過來。」
必錦嬋說︰「我看看他找誰?」
她隔著門問︰「找誰?」
「對不起一早打擾你們,我找李可恩。」
大家轉頭看著可恩。
可恩還抱住嬰兒,辛苦了一晚,饑寒交逼的她意志力薄弱,她搖搖頭,「我不認識他。」
朱穗英說︰「我從後門出去同他說話,啊,日昇來了。」
吉普車停好,日昇惺忪下車。
必錦蟬不由得說︰「家有壯丁多好。」
只見日昇走上前去,很客氣與陌生人說幾句,兩個年輕人握手,然後,日昇按鈴。
張丹打開大門。
日昇笑說︰「可恩,這是田雨,你在大同的朋友,他路過這里,前來探訪。」
張丹立刻知道這即是李可恩心中掛念的人,轉頭看著可恩。
只見可恩一臉茫然,手中女乃瓶撲一聲掉到地上,滾到一邊,嬰兒見到嘴美食忽然不見,不服氣大哭起來。
這是的可恩活像收容所那些年幼無知的未婚媽媽,不修邊幅,但求母子生存。
門外年輕人也發呆,這是李可恩?發生什麼事,她為何手抱哭泣嬰兒?
日昇連忙說︰「請進來喝杯咖啡。」
他帶著客人進廚房去。
朱穗英松口氣,「看樣子不是壞人。」
必錦蟬也說︰「肯上門來見家長的年輕人總算不錯。」
這時可恩如夢初醒,她看著宛如印支難民般模樣的自身,不禁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