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成,你同人家分手有多久,這麼快就宣布結婚,叫人家顏面何存?」
「這我也知道。」
「明知故犯。」
「所以來求你,振川。」
「這與我何關?」
「你好人做到底,振川,你替我把帖子交給她。」
孫竟成自懷中取出兩張喜帖,放在書桌上。
振川不出聲,如瑛要是知道了,不知傷心到什麼地步。
竟成委屈地說︰「我總不能為柏如瑛做和尚呀。」
振川心一動,問他︰「你認識這位小姐多久?」
竟成一時沒有防範,月兌口而出,「也有三個月了。」
被振川猜中,「你故意找借口撤掉柏如瑛。」
「借口,」竟成反問,「難道我所說的,不是真的?」
振川諷刺他︰「真,當然真,在一百年前,你的舉證足以使她被判活活燒死。」
孫竟成沉默很久很久,「柏如瑛性格太過剛強,不適合我。」他終于說出老實話,「人是有權變心的。你不原諒我?振川。」
「你何須人原宥,竟成。」
「我的新娘像只依人小鳥,你會喜歡她的。」
不會,振川想,永遠不會,因為她令如瑛傷心。
「你可相信緣分?我與柏如瑛,到此為止,請你勸她不要為難我。」
「我不認為她會。」
「振川……」竟成嚅嚅,「也許,她會下蠱?」
振川一口茶直噴出來,咳嗽不已。
竟成在一旁︰「你不要以為這是沒有可能的事。」
振川拼命搖頭,「她即使懂得這門深奧的學問,也不會花時間精力拿你作試驗。」
竟成一呆,「你保證?」
「我代表柏如瑛保證。」
竟成不是笨人,靜下來,看到一向明哲保身的振川如此慷慨激昂,便下棋將軍︰「你喜歡她,是不是?」
振川答︰「是。」
「那多好,」竟成也不是省油燈,「罵完我,你可以謝我成全你。」
「我與如瑛之間的友誼,不是你這顆骯髒的腦袋可以了解的。」
「啊,聖潔而沒有私心的振川,我就把柏如瑛交給你了。」
孫竟成戲劇化地,再三向振川鞠躬而去。
自然,那天晚上,振川並沒有吃三碗飯,他一碗也吃不下。
第二天一早他打電話給柏如瑛,叫她等他,他去接她。
如瑛雙目紅腫。
她已經知道了。
振川輕輕把帖子交在她手中。
她沒有將之扔在一角,相反地,掀開來,仔仔細細地讀,就像手上拿著一本暢銷書。
十五分鐘後,振川覺得她應當背熟每一個細節。
如瑛抬起頭來說︰「我打算去教堂觀禮,但喜酒那晚,我們家有事。」
「我陪你去。」
「不用,我可以處理。」
「我也收到帖子。」
如瑛低下頭。
振川說︰「應該有一種藥吃,服了之後三天內感情的創傷自動愈合,忘記一切。」
如瑛苦苦地微笑,不發一言。
振川溫柔地問︰「這一次,又是你的第六感?」
如瑛點點頭,「新娘子小巧玲瓏,將穿象牙白絲禮服,有兩個伴娘,她們一個穿紫衣,一個穿珠灰。」
振川見她預言得那麼確鑿,問道︰「你做了夢?」
「不,我清楚地看見。」
振川沒有懷疑如瑛的感應能力。
如瑛低落地說下去︰「新娘子還戴著三串御木本珍珠,是孫家家長送的。」
振川沉默。
何等痛苦,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誰要這樣的超人能力。
振川異想天開地說︰「如瑛,嘗試把電路關閉。」
如瑛別轉了頭,沒有回答。
振川又說︰「如瑛,你我的生命是極短的一段日子,一定要快快活活盡情享受,別辜負了它。」
如瑛轉過頭來,「謝謝你,振川。」
「我今晚見你。」
如瑛月兌口而來,「今晚你沒有空。」
振川一怔,「今晚我並無約會。」
「有人會來約你。」
振川微笑,「我想不出有誰比你更為重要。」
如瑛有點不好意思,再轉過頭去看窗外風景。
振川把如瑛送到公司分手。
回到辦公室,精靈的球球趁老板未到,正在與淘伴說私人電話。
振川只听到最後一句︰「……要是我知道他心里想些什麼就好了。」球球的聲音相當的幽怨。
振川有感而發沖口而出,「千萬別知道,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千萬別去理會別人心底想什麼。」
球球嚇一跳,連忙掛上電話。
振川意猶未足,補上一句︰「徒然增加痛苦。」
球球替他掛好外套,悄悄同他說︰「王先生找你找得十分火急。」
振川也不由得降低聲音︰「王約瑟?」
球球點點頭,「叫你打到亞細亞去。」
「太是非了,他再找我,你說我不在。」
球球面有難色。
振川問︰「怎麼了?」
「老板,我的想法不知道對不對,王先生在位的時候,對我們不錯。」
一言提醒振川。
真的,行事別太絕了才好。
沒想到要勞駕球球來提醒他。
電話又來了。
振川立刻說︰「今晚七點,我到王宅去拜訪他,現在我出去了。」
球球點點頭,把訊息傳給老王。
老王很明白振川的處境,爽快地答允。
振川卻很內疚。青年人涉世未深,最愛說「只要把事情做好,問心無愧,什麼都不用怕」這類話,忠于自己談何容易,很多時候形勢比人強,不由你不藏頭露尾。
又給如瑛猜中了。
他今晚確實有約。
振川不禁略為同情孫竟成,真的,對花樣那麼多的人來說,娶如瑛為妻,好比小學生同校長生活,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一舉一動,對方都了如指掌,時不時來幾句預測,卻又不幸言中,確使竟成既懼又怕,聰明的女子已是不受歡迎的女人,更何況是有愛克斯光視線的女子。
振川深深嘆息。
中午,如瑛帶了三文治過來同他分享。
振川注意到她吃得很少。
如瑛說︰「自從那次車子失事之後,很少覺得肚子餓,有時候一整天,吃一個隻果已經足夠。」
振川嚇一跳,誰娶這種老婆敢情好,馬兒不用吃草,馬兒又會跑。
「那豈不是成了神話中的神仙了。」
如瑛笑,「大概是心情不好影響,哪里這麼容易得道。」
「如瑛,假使你不介意,我真想听听你那次車禍的真相。」
「很簡單,就是車子失去控制撞向山邊。」
「撞山?」振川存疑,「但是車輛殘骸並不是在山腳發現。」
「改天再說這個,振川,今晚你見了王約瑟,同他說,柏氏歡迎他,要是他願意,請他與我談談。」
振川笑,「你連他要說什麼都知道?」
「不難猜。」
「好,我替你做這個中間人。」
如瑛由衷地感謝振川,在這種克難時期,振川像是上帝派下來打救她的天使。
振川雖無超人能力,但自如瑛溫柔的眼神也讀到訊息。
「告訴我,」振川說,「用你的水晶球,小姐,告訴我老王會不會進柏氏?」
「當然會,」如瑛很肯定,「而且他會效忠于我,協助我打垮柏如玨。」
振川嘆口氣,「但柏如玨是你的兄弟。」
「我沒有那樣的兄弟,我媽只生我一個。」
「如瑛——」
「我要回公司去了。」如瑛狡黠地笑。
在振川面前,她如一個被寵壞的孩子,任性地拒絕討論她沒有興趣的問題。
那天晚上,振川幾乎沒白了少年頭。
王約瑟,他的舊上司,一邊喝路易十三白蘭地,一邊大發牢騷,痛罵社會男盜女娼,不仁不義,要把振川拉出來組公司大展鴻圖。
振川花九牛二虎之力說服他時機尚未成熟。
他拍著桌子同振川說︰「人面獸心,說的是一樣,做的是另一樣,我老王英雄末路。」
振川很難再發表意見,因不知在老王眼中,他是人是畜,隔很久很久,振川才提到柏氏建築公司。老王說︰「柏松堅在世的時候,倒是一條好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