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時可以用得著的東西。」
「那送現金。」
「好像不夠尊重。」
杏子斡笑了,到底還是年輕,世上還有什麼比現金更尊貴的物件。
「那麼,由你定奪吧。」
杏子斡因為解語的緣故,得以閑話家常,這是一種罕有的額外享受。
第二天,解語在理發店,听到身後有兩位女士在交談。
「你看,這花不語要結婚了。」
解語一怔,不語顯然已對記者宣布此事。
「還嫁得出去,真是稀奇,已是四十年舊爛貨一件。」
「對方當是寶貝。」
「你看,多有辦法。」
「女人是要有點名氣是不是。」
「著名爛貨一件……男人至吃這一套。」
「新的時候哪里輪得到這種小生意人。」
常人對名人從無好評。
常人自踐踏名人的名聲中得到至大快感,是故常人非常願意捧一些人成為名人,而名人主要用途便是被常人泄忿。
解語听了這等評語並不覺得十分難過,自由世界,言論自由,做名人總得付出代價,這種歪論理它多余。
她可以請專人到家中理發,可是,那樣做會完完全全同世界月兌節,沒有必要做如此犧牲。
解語離開理發店,看到杏府車子正朝她駛來。
她剛想迎上去,身邊有人叫她︰「花小姐。」
解語抬起頭。
這時她仍然穿著白襯衫藍布褲,清純一如昔日,而杏子斡亦從未要求她做出任何改變。
對方是一位打扮人時的中年婦女,戴著一頂有面紗的帽子,一時看不清楚容貌。
「哪一位?」
「我姓朱。」
解語一向喜歡這個姓字,朱是紅色,紅是全體顏色中最美的一種。
「朱女士,有什麼事?」
「我想與花小姐說幾句話。」
這時,杏宅的司機已經警惕地下車來。
解語因說︰「我有事趕著回去。」不想與陌生人多說。
可是那位女士輕輕拉住解語的袖子,「我是子斡的母親。」
解語一听此話,愣住了,她立刻同司機說︰「我踫到老朋友,去喝杯茶,二十分鐘後你仍在此處等我。」
司機只得退下。
解語對朱女士說︰「我們去附近坐下。」
坐定了,解語才看清楚她的臉容。
解語迅速做出以下結論︰這位朱女士,年輕之際絕對比今日的花解語漂亮,而花解語在老了之後,卻絕對沒有今日的朱女士好看。
解語不由得問︰「這些年來,你在何處?」
朱女士苦澀地答︰「我被逐出杏家,永遠不能進門。」
「為什麼?」解語震驚。
朱女士低下頭。
「對不起,我冒昧了。」
她勇敢地抬起頭來,微笑,「你就是我媳婦?」
解語但笑不語。
「太好了,我真為子斡高興。」
「我有許多缺點。」
朱女士握著她的手,「子斡有你做伴,當不愁寂寞。」
「這些年來,子斡一定想念你。」
朱女士又低下頭。
棒一會說︰「我在報上讀到你們訂婚消息,故前來相認,沒把你嚇一跳吧?」
「我膽子極大。」
朱女士笑了。
她倆沉默了一會兒,解語一直陪著笑,心中有許多疑團,可是朱女士不說,她也不會問。
「別告訴子斡,我倆見過面。」
「為什麼?」
「他痛恨我。」
「沒有這樣的事,必定是誤會,他不恨任何人。」
朱女士抬起頭來,牽一牽嘴角,像是笑,可是更像在飲泣,她說︰「他受傷乃因我。」
解語張大了嘴。
她的震驚非筆墨所能形容。
餅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解語不置信地,用極低的聲音問。
「他從一個健康的年輕人,變得面目全非,是因為你的原故?」
朱女士點點頭。
解語忿慨莫名,「那天,開槍的人,是你?」
朱女士面色蒼白,抬起頭來,「不,」她像是一早決定,要把這件事說出來,釋放她自己,「開槍的不是我,可是吃子彈的人卻本應是我,子斡飛身撲上,替我擋了這一槍。」
解語渾身僵硬,四肢未能動彈。
她覺得有點暈眩,而且,眼前有金星飛舞。
她深深吸一口氣。
朱女士開始飲泣,她背個罪惡包袱已有多年,她的痛苦好比一個汪洋,永遠澎湃起伏,她的傷疤,永遠不會愈合。
她一闔上眼,便會看到今日的杏子斡,他的傷勢,由她一手造成。
解語茫然,「為什麼,你們是他的父母,為什麼?」
朱女士吐出一口氣,「我不貞,他要射殺我。」
解語听了此言,更覺淒惶悲涼,「可是,那是你倆之間之事,何故禍延子斡?」
朱女士不能回答。
這時,杏府的司機輕輕走近,看到解語,放下心來,又悄悄退出。
大錯已經鑄成,無人可以回頭。
「你為什麼把這些都告訴我?」
「你將成為杏家媳婦,我想你應該知道。」
解語嘆口氣,「是,你說得對。」
她語氣漸漸平靜,「你放心,你以後都不會再見到我。」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沒有希祈任何人的原諒。」
她站起來。
解語伸手去扶她。
「我由衷祝你們幸福。」
解語不知如何回答。
朱女士伸出手,愛惜地模了模解語的鬢腳,「再見。」
她轉身離去。
解語要過一會兒才想起付帳。
司機見她出來,連忙把車子駛近。
遲些,他向老金報告︰「不知那位太太是誰,花小姐顯然不認識她,可是談了半小時之後,花小姐憔悴失色,像是受到驚嚇,並且臉上有淚痕。」
解語到了家,才發覺膝頭有點軟,關節不听話。
這個時候才知道,剛才那個消息,對她來說,是何等震撼。
一進門便發現客廳一片凌亂,家具翻倒在地,擺設一塌糊涂,像是有一匹馬闖進屋內,破壞了布置。
解語驚上加驚。
她問女僕︰「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金垂頭喪氣在她身後出現。
「怎麼會這樣子?」
老金的嘴巴張開又合攏。
「有事不準瞞我!」
「是,花小姐。」
「說呀?」
「杏先生發脾氣,開足輪椅馬力,橫沖直撞,他,唉。」
解語听了,反而放下心來。
她聲音放輕,「他在哪里?」
「在書房里。」
解語朝書房門走去,敲兩下。
對方像是不相信有人會那樣大膽來騷擾他。
他的聲音是不置信的咆吼︰「誰?」
解語推門進去。
書房比客廳更亂,一整個書架子半斜傾跌在書桌上。
電腦線路被扯出,零件散布地上。
解語只裝作看不見,走近他,仔細端詳他的臉,「真沒想到有人那麼壞脾氣。」
不知怎地,他看到解語,氣已經消了一半。
解語坐下來,輕輕說︰「有什麼事不順心,盡避說出來,何必嚇唬老金。」
杏子斡不語。
「告訴我,是什麼事,看我懂不懂。」
杏子斡仍然不出聲,但面色漸漸平和。
「告訴我。」
「你看他們同我穿的這雙襪子。」
解語一看,只見是雙深藍襪子,沒什麼不妥。
丙然,他沮喪低下頭,「我真希望可以自己穿襪子。」原來如此。
解語為之惻然,蹲下來,把他雙臂輕輕扶好。
「從今天起,我幫你挑襪子,別叫那些粗心大意的人讓你不高興。」
「解語,」他忽然飲泣,「我是一個廢人。」
解語摟住他,把臉靠在他胸口,溫柔地說︰「是嗎,你真那麼想?那麼,你打算如何照顧我?」
杏子斡不知怎樣回答。
「訂婚啟事刊在全球英文報章上,通世界親友都已看到,賀卡賀禮接著涌至,後悔已經太遲。」
「你後悔嗎?」
解語笑吟吟,「當然不,否則,發脾氣的人會是我。」
「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那是老金,我只是你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