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感覺完全相同。」
有賀微覺妒忌。
這小子好運氣,芸芸眾生中遇見了意中人,他喜歡她,她居然有同樣感覺,萬中無一的幸運機遇,持續多久已不重要。
「你呢?」有成問大哥。
「我?」
這時,佣人進來說︰「伏小姐找。」
有賀忽然說︰「我已經睡了。」
佣人出去回話。
有成說︰「大小姐人品賢淑,她一定是那種罕有與異性分手或遭人出賣不發一言維持個人尊嚴的女子。」
有賀答︰「誰會傷害她,這樣瀕臨絕種的人類應受呵護。」
「你欣賞她!」
有賀笑︰「我?我哪里配得上人家。」
那一邊,葉芳好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那本趣味性周刊。
記者筆法流麗,娓娓將伏貞貞自白道來。
伏小姐處處表示深愛方家大少爺,但又不作正面回答,噯昧地反問︰「將來的事誰知道?」
她不忘加一句︰「錢很重要,賺夠錢,人家就不會說我貪錢。」
這種街頭智慧,不是平常女子擁有,非要在紅塵中打過滾,領教過人情冷暖才會鍛煉出來。
夜深了,芳好熄燈睡覺。
第二天早上回到公司,只見亮佳比她早到,其他同事看著她穿上一件附頭罩衛生衣,芳好完全知道發生什麼事。
她說︰「自動發熱外套送到?」
亮佳笑,「下次去北極,可不必害怕了。」
芳好走過去細細研究,這件外套制作了兩年,她也有貢獻︰衣料正是她專利注冊產品,但是整件衛衣,像電毯一般種上微型防水發熱系統,通過電池,可將溫度凋校至和暖舒適。
「方便寒冷天氣在戶外工作者像電力或建築工人。」
「還有郵差、警察、運動員。」
「冬季我坐在家都需要一件這樣的發燒衣。」
「售價多少?」
「五百美金,廠方送了十打給我們。」
芳好也穿上一件,開啟暖流,不消一分鐘便覺得暖呼呼,不用再手冷腳冷。
亮佳說︰「這料子真管用,變化無窮。」
忽然有人在身後說︰「可否送我一件冬季深夜出外景時穿著?」
芳好一怔,這不速之客是誰?
她緩緩轉過頭去。
所有同事部靜下來。
只見一個年輕女子穿著低腰褲,粉紅色小毛衣,外罩一件內里瓖貂鼠毛的牛仔布夾克,臉上架大墨鏡。
亮佳認得她。
「可是伏小姐?」
眾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面熟。
苞著又興奮起來,大明星,大駕光臨,為的是甚麼?
亮佳立刻接手處理這宗緊急事件,她笑問︰「伏小姐有何貴干?」
「我找方有賀。」
「方先生不在這里上班,伏小姐,方先生辦公室在隔壁萬裕大廈十一樓,我帶你去。」
伏貞貞笑,「是嗎,但是他告訴我,兩個地址都可以找到他。」
她的目光終于找到了葉芳好。
伏貞貞除下墨鏡,「是葉小姐?」
芳好微微笑,「把電暖外套包起來送給伏小姐。」
「叫我阿貞得了。」
同事們散開,只剩亮佳斟出咖啡招呼客人。
伏貞貞說︰「對不起,我弄錯地方,打擾了。」
亮佳送上禮物。
伏貞貞道謝︰「這件衣服我真的有用,去年一月在內蒙古拍武俠片,差點凍破了皮,大家冷得哭,眼淚結冰,笑壞人。」
芳好點點頭。
「再見。」
伏貞貞翩然而去。
亮佳陪笑,「我去看看接持處怎麼放她進來。」
芳好問︰「她來干什麼?」
亮佳抬起頭想一想,「當然不是找錯地方。」
「鳳凰無寶不落,到底為什麼?」
亮佳得到一個結論,「大小姐,她沖著你來。」
「我?」
「她一進來雙眼電光霍霍,通屋搜人,眼神終于鎖定在你身上,你是她目標,她想看清楚你。」
芳好莫名其妙,「我?」
「是,你,」亮佳笑了,「她是方有賀的女友,她想了解一下方有賀的伙伴。」
芳好明白過來,冷笑一聲。
「她不放心。」
「那樣也很累。」
「每份工作都有危機,你看她全副武裝,毛衣底下是瓖鋼線承托式內衣,大冷天時,露著臍眼,也不怕凍出肺炎。」
亮佳嘆口氣,語氣帶著同情。
芳好說︰「見過了,可以放心啦,她是特霓七彩,我們是黑白平面。」
亮佳也笑。
「準備與日本人開會吧。」
稍後大堂接待員進來解釋︰「我認出她是伏貞貞——」
亮佳溫言,說︰「以後無論是誰,請先通報。」
「是,李小姐。」
那少女出去了。
芳好想一想,「同方先生說一聲,請他約束女友,莫叫她再次亂闖他人辦公室。」
亮佳答︰「我立刻去做。」
下午,方有賀打電話來致歉。
「打擾你了。」
「我們正忙,也撥不出時間招呼貴客。」
「星期五可否一起吃飯?」
「我有事。」
芳好掛上電話。
稍後有廠家送樣版來,一件保暖內衣胸前印著細小字樣︰「不,即使你是世上最後一個男人。」
芳好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第三章
她工作到深夜。
一盞孤燈作伴,芳好開啟收音機。
只听得一把女聲輕輕唱︰「像你結婚那日下雨,又買了車票才有人說載你一程……多麼諷刺」,說得真好,芳好有共鳴。
亮佳推門進來說要走了。
芳好點點頭。
辦公室只剩她一個人。
不知怎地,大堂的電話鈴仍然嗚嗚響。
無人接听。
芳好托住腮,想到當日與區汝棠分手,內心深處,盼望有所挽回,深夜老是像听到電話鈴響。
半明半滅間,自夢里掙扎醒來,側耳細听,好像是,听仔細了,才發覺是耳鳴。
他沒有再打來。
完了。
芳好傷心很久,只是不露出來。
屋里三個女人,一個老的已傷心近廿年,無論如何已經夠了。
芳好用手揉揉眼楮。
她熄燈收工。
曾經有三年時間,她與區汝棠不眠不休研究防敏感衣料,並且自翊了解瑪利居理的苦況。
發明成功,獲獎,分手。
區不想再苦干下去。
此刻他在日本做一間化工原料廠主席,優哉悠哉,已經生了一子一女,女兒叫晴,兒子叫城。
每年仍然寄兩張卡片給她︰一張在她生日,另一張在聖誕節,寫兩行字,報告近況,問候一聲。
芳好取餅外套。
鎖了大門到樓下,司機緩緩把車駛過來。
罷想上車,咦地一聲。
這不是家里老司機,這是方有賀。
「我家阿忠呢?」
阿忠站在她身後無奈地說︰「大小姐,方先生叫我落班。」
這不是爭執的時候,她只好吩咐︰「你下班吧。」
上了車她同方有賀說︰「你怎可命令我家司機。」
「一個人在情急之下會做一些出軌的事。」
「下次不可以這樣。」
「芳好你真是斯文人,這已是你最強烈抗議?」
「你想我罵人摔東西?」
「在英國受教育的人脾性大多如此含蓄,我有一英籍朋友,看到殺人放火場面部只是皺眉輕輕說︰‘這不大好。’」
芳好問︰「找我有事?」
「沒事,只想見面聊幾句。」
「我不懂聊天藝術。」
「那麼,听我傾訴。」
芳好微笑,像他這樣的人,有什麼話要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想怎樣。
他似明白芳好想什麼,輕輕說︰「同伙伴訴說煩惱,不算過份吧。」
「你不愁沒有對象。」
「她們都欠缺一雙好耳朵。」
「嗯。」
「你們一定在背後說過我其實對制衣及設計一竅不通吧。」
「……」
「但是華盛頓郵報的老板葛蘭姆太太生前對辦報也不甚了了,她擅于用人,而且大膽將權力下放,接受意見。」
「……」
他得不到回應,轉過頭去看她,發覺芳好累極已經睡著。
皎潔的面孔寧靜平和,像個孩子那樣微張著嘴,她有做夢嗎,做什麼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