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
「我肯,程佳也不肯,程佳需要一個會抬會擔的伴侶,他的生意頭腦多厲害,帳簿不容忍赤字,吳妙宜不錯,長得美,可是還有甚麼?」
程佳回來坐下。
「悠悠,你還在算妙宜那筆帳?」
「她渴望每個人愛她,顛倒眾生。」悠悠始終不甘心。
遂心輕輕說︰「也許,她只是寂寞。」
這時程佳說︰「沒有人會威脅到你的地位。」
悠悠悻悻然,「因為只有我肯在清潔阿嬸休假時洗地板。」
遂心不出聲。
他們調笑,妙宜永遠不會再听得到。
妙宜從一處流浪到另一處,到頭來不過是段小小插曲,程佳甚至不記得她姓甚麼。
遂心一次又一次替妙宜難過。
悠悠說下去︰「當吳妙宜說她繼父可以幫你到巴黎開畫展,你是否心動?你說!」
程佳尷尬。
「後來由我調查清楚,發覺她在家中根本沒有地位,而且一年不過見到繼父三兩次,你才死心。」
「我沒有這種企圖。」程佳已經笑不出來。
遂心覺得悠悠應當住口了。
丙然,她走去打掃課室。
小朋友一個個陸續來上課。
程佳問︰「你幾時來上班?」
「我想問一個問題︰你最後一次見到周妙宜是甚麼時候?」
「早六個月吧。」
「你同她關系到底怎樣?」
程佳很坦白,「她長得好看,人也隨便。」
遂心浩嘆。
「我這里是間畫社,氣氛隨和,後邊還有一間儲物室,專收留未成名低收入被房東趕出來的小畫師,每到新酒收成時,整箱抬回,大家一起喝,感覺像六十年代花之兒女盛行的──」程佳說。
「公社。」遂心說。
「是,不過我們有個規矩︰不許吸毒,否則立刻趕走。」程佳說。
「你一定有許多朋友。」
「是,我不否認。」
「妙宜來住餅嗎?」
「她家境富裕,這里設備簡陋,她來干甚麼?」
「除了你,她還同誰談得來?」
「關小姐,你好像不是來找工作的人。」
「我對這間畫社產生極大興趣。」
「我知道你的身分了。」程佳跳起來,非常緊張,「你是稅務調查員。」
遂心搖搖頭。
這時,悠悠又走出來。
「你忘了,」悠悠說︰「妙宜同胡子均──」
程佳不出聲。
悠悠提醒男伴︰「關小姐為著調查吳妙宜來,你不打發她,她永遠不會走。」
程佳只得說︰「子均是新進電腦動畫專家,十分有前途,在這里認識妙宜。」
遂心輕輕說︰「你們到現在尚不知妙宜下落,可有點奇怪?」
悠悠機靈地問︰「不是好事吧,她可是吸毒被捕?」
遂心吁出一口氣,「周妙宜已不在人間。」
他們兩人震驚。
遂心取出一段小小剪報,給他們兩人傳閱,接著表露了身分。
悠悠跌坐在位子上,「不!」臉上露出悲痛的神情,很明顯是物傷其類。
程佳喃喃說︰「怎麼可能。」
「你倆沒有看到新聞?」
「我們上月到峇里旅行,錯過新聞報告。」
「親友沒有提起?」
「關督察,請相信我們不會偽裝,我們真的一無所知。」
知道了遂心真正身分,他們並不動氣。
兩人忽然緊緊擁抱,像是慶幸彼此還在人間,可見他們確是性情中人。
悠悠哽咽問︰「為甚麼?」
遂心問︰「那個胡子均,會提供可靠消息嗎?」
「子均應是最後見到妙宜的人。」
「妙宜可有提過結婚?」
悠悠不再隱瞞,「她渴望結婚,程佳,你一听就怕,是不是?」她有意無意,仍然不放過男伴。
程佳嘆氣,「我曾同子均說︰當心,這個女子想結婚。」
遂心忍不住斥責他︰「你的口氣,彷佛想結婚等于患麻瘋。」
悠悠輕聲說︰「一直以來,程佳逃避婚約。」
程佳忽然走過去握住她的手,不再說甚麼,只是把臉埋進悠悠的手心里。
悠悠問︰「這是為甚麼?」
「悠悠,我們結婚吧。」
遂心沒想到她間接撮合了一對情侶,悲涼中有一絲喜悅。
悠悠說︰「請關督察做我們的證婚人。」
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戲劇化的轉變。
「可以休假。」陳曉諾說。
遂心笑了,「哪里一時放得下。」
「一起上岸吧。」
「這個建議真夠誘惑。」
「考慮一下,通知我。」
他再帶她進圖畫室參觀,只見室內牆壁、天花板以至地板已經裝修完畢,恢復舊貌,韻味十足。
小小迸式水晶燈,直立鋼琴,金邊鏡子,朦朧間遂心彷佛看見小兒女翩翩跳起足尖舞,母親在鋼琴前彈曲子指揮。
遂心發呆。
這個炒賣股票為生的人太懂得生活情調了。
「陳曉諾,你是天才。」
「我在等你。」
「你大抵對每個女人都這樣說。」
「這是你賭一記的時刻了,信他,還是不信?」
「有期限沒有?」
「有,我已經三十二歲,頂多等你五十年,人總有壽終正寢的時候。」
「你怕死嗎?」
「怕吃苦,所以注意健康。」
「我可以把狄嘉之屋下載細看?」
「歡迎。」
遂心重新伏在桌面上,她輕輕說︰「周妙宜,謝謝你介紹陳曉諾給我認識。」
她說得一點不錯,的確經妙宜才找到他,否則天大地大,怎會知道北國大湖的一座木筏上,會住著這樣一個人。
遂心吁出一口氣。
天色暗下來。
放下一切,到長島去等待春季來臨吧。
穿上白色藍邊的水手服,到海邊散步,嗅鹽花香味。
不要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好邀請。
生命無常,先吃甜品,不管是一年或是半載,甚至只有三、兩個月。
快樂永不嫌少,也不會嫌多。
但是,關遂心有事要做。
她到一個舊工廠區去找咆吼動畫公司的主持人。
第二天一早她自家中出發。
堡廠大廈在一條運輸河邊,不知怎地,河水有點混濁。遂心抬頭看去,見到五樓所有窗戶都被封實,密不通風,也好,這條河沒有景觀。
她乘工用電梯上樓,一層一層,都是貨倉改建的辦公室,電梯停在五樓。
她走出電梯,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
空氣出乎意料冷冽清新,職員忙碌工作,接待員過來問︰「找誰?」
「胡子均。」
有人走出來說︰「子均剛睡著,他已經三十小時不眠不休,剛完成《盜墓者》程式,有甚麼重要的事嗎?」
遂心說︰「我下午再來。」
那女郎笑︰「那倒不用,他睡大半小時便可以起來工作,你看本雜志就行。」
「可以到處看看嗎?」
「不妨礙他人工作就行,那邊有茶室,你自己斟咖啡吧。」
遂心這時發覺所有職員都是年輕女子,且個個容貌不俗,分明經過挑選。
好比一隊女將,又像進了女兒國,不過,統帥胡子均卻是男性。
這應該是周妙宜的最後一站了。
遂心走進茶室斟咖啡。
她發覺桌子上放著一大盒甜圈餅,她嘴饞,拿了一只巧克力醬的送進嘴里。
一連喝了兩杯咖啡。
有人進出,向她說早。
咆吼動畫職員好似穿制服,都一身黑色緊身上衣與黑長褲,動作輕巧,軟底平跟鞋一點聲音也沒有,像貓。
踫巧遂心也穿深色衣服,混在她們其中,一點不覺礙眼。
她走進制作室,只見幾個女生正聚精會神,幫一具機械頭部模型設計五官,看上去十分詭異。
遂心對電子科技一無所知,又走到另一角落。
一個漂亮的女子身邊有一大只放滿七彩糖果的玻璃盒,她不停把糖塞進嘴里,一邊吃一邊盯緊熒幕,逐格設計打斗動作。
看見遂心站在身後,她嫣然一笑,「請坐,吃糖。」
吃那麼多也不胖,真是奇跡。
只見熒幕上其中一個角色擰住敵人,伸手進他的胸膛,把對方心髒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