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稀奇,明日青周刊又有更激新聞,他們要置我父於死地。」
「可是,听說楊子的生意不退反進。」
「我要梳洗回公司,不與你多說。」
一照鏡子︰腫眼泡,灰紫臉皮,之珊掩臉嗚咽,紅顏禁不住考驗已經老了。
母親在收拾行李,她說︰「之珊,送我去飛機場。」
「是。」
家人來來去去,她的頭都昏了。
之珊換上便服,先送母親,再返回市區,已經去掉一個上午。
回到公司,問過業務,她打開書本溫習,天生的讀書人多數有一個本事︰一見功課心緒自然清涼,整個下午埋頭苦讀。
肚子餓了,之珊出來找下午茶,看見茶房有椰絲蛋糕,不管是誰的,吃了再說。
她幾乎把整張臉都埋進蛋糕里,鼻子上沾了女乃油,有人伸過手指,替她揩淨。
之珊知道那是甄座聰。
她不出聲。
茶房里有一架電視機,同事正圍著看時事清談節目。
之珊立刻明白是甚麼一回事。
只看見一個端莊的女子從容地回答記者訪問︰「是,我也是楊汝得的學徒,我叫劉可茜。」
正當之珊覺得事情已經不能再壞的時候,天色忽然轉為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劉可茜回來了,她公開指證楊汝得。
她稍微提高聲線︰「楊汝得一向利用職權玩弄女性。」
眾同事嗡嗡聲。
有人不服,輕輕說︰「小姐,你早已過廿一歲,你情我願,誰玩弄誰,別說得那麼難听。」
「真是,穿金戴銀,不知從何而來。」
接著,大家听見記者問︰「劉小姐,你也不是十八廿二了,一早知道他是有婦之夫,為甚麼還一頭撞過去?」
之珊喝采︰「問得好,本市記者水準大有進步。」
「他暗示我會很快離婚,我等了三年。」
「也許,這是你估計錯誤?」
「不,他另結新歡,她就是王晶晶,這一番,他月兌不了身。」
同事們議論紛紛。
「劉女士,你為甚麼到今日才現身?」
有人嗤一聲說︰「因為到了今日,她才明白,甚麼叫做終身無望。」
之珊這時提高聲線︰「還有工作等著要做呢。」
同事們才二散開。
之珊嘆口氣。
甄座聰把手擱在她肩膀上,她含蓄地退開。
她一言不發回到自己房間,捧著咖啡杯,看向窗外。
她發覺事情有了奇異的發展︰社會開始反過來同情楊汝得——這麼多女人出來指證他無良,反而使人懷疑,喂,他到底有沒有這樣壞?她們又有何企圖?
周元忠打電話來說︰「這叫做物極必反。」
「你也發覺了。」
「今日的媒介不易控制,電視台記者胡月媚質疑︰『劉女士,我們查得你已收取巨額金錢,協議分手,為甚麼此刻又作不平鳴』?」
「問得好。」
「之珊,你同劉可茜可熟?」
「熟得知道她是一個不可救藥的笨女人,她原本可以置身度外,現在又回到火場來,不知為甚麼。」
「可能受人指使。」
「有理智的成年人應知個人去向。」
「也許,她非常憎恨楊汝得。」
「一個人怎可勉強另一人終身愛他。」
「劉可茜在盤問下一直顯得相當鎮定。」
「可是,仍然是為怨婦二字現身說法。」
周元忠建議,「出來喝一杯慢慢談。」
「誰還敢同你喝酒。」之珊汗顏。
「喝茶也一樣。」
「我要溫習考試。」
「啊,受到挫折打擊,忽然長大成人了,臨急抱起佛腳來。」
之珊掛上電話。
她拎起公事包下班。
如常走到地下停車場,看到自己的車子,正想掏出車匙,忽然有人在後邊用力拗住她的手臂,之珊還來不及大叫,那人已用力把她推進一輛保母車,車門立刻關上。
「是我。」
之珊驚得呆了,看上去反而像是十分鎮定。
原來要對付一個年輕女子竟是這樣容易,只要開動車子,就可以把她載到荒山野嶺。
王晶晶是這樣失蹤的嗎?
坐在她對面的,正是周元忠。
之珊正想問他搞甚麼鬼,他卻噓地一聲。
保母車裝著窗簾,他們從縫中看到有人朝左邊走去。
之珊認識那人,她是梅以和律師。
只見她在大柱位站了一會兒,有一部車子緩緩駛近,停在她身邊,車窗降下,有只手伸出來,遞出一只信封,交到梅以和手中。
梅以和接過信封,放進手袋,立刻離開停車場。
那輛車子漸駛走。
周元忠輕輕問︰「認得是誰的車子嗎?」
那是甄座聰的車子,之珊不知乘過多少次。
「我走的時候,他還在開會。」喉嚨已經哽咽。
「車子里是他司機阿忠。」
之珊問︰「你一直守在這里?」
周元忠點點頭。
之珊被他拗痛了手臂,正在揉手肘。
如果他是對付她的人,她已經完了。
「剛才我用力過度?」
之珊說︰「真沒想到梅以和與甄仍有聯系。」
「我帶你見一個神秘人,或者可以得到部份答案。」
之珊訝異,「你的線索可真不少。」
他坐到保母車上,開動引擎,帶之珊離去。
車子駛往郊外。
想住得好些經濟些,唯有住得遠一點。
小小村屋,平平無奇,但是門外擺了兩盆大仙人掌,足有人高,圓潤可愛,之珊不禁好感頓生。
門一打開,只見屋里四處都是盤栽,主人家花了許多心思,不落俗套,配藤器家具,十分貼切。
一個中年剪平頂頭的男子走出來,「元忠,之珊,你們來了。」
之珊納罕,她見過這人嗎?沒有呀。
「請坐。」
中年人斟出茶來,之珊喝一口,覺得奇香撲鼻。
只听得元忠說︰「花茶。」
中年人嘆口氣,「元忠,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想知道甚麼,可以問了。」
元忠欠欠身,對中年人說︰「我想知道梅以和的事。」
中年人低頭沉吟,過一會兒他說︰「我不認識你說的人,無可奉告。」
之珊怔住,這是怎麼一回事?
元忠正想開口,中年人卻又輕輕說︰「若干年前,我曾經喜歡一個女孩子,她是我師妹。」
兩個年輕人對望一眼,有了。
中年人牽動情緒,聲音變得極低,「她人長得漂亮聰明,但是讀書頗懶,時要師兄幫忙。」
這一定是梅以和了。
原來,故事里另外有一個戀愛故事。
「畢業後,她到一家出名先進的律師行做見習生,在短短時間內,她學了很多,月兌胎換骨,變得十分精明,有時,因為急於要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之珊屏息聆听。
「有人對她,有非常不良影響。」
那人是楊汝得?
「一次,為著要贏官司,那女子誘導證人作出不正確證供,使疑犯人罪及判刑,後來,真凶出來自首,案件重審,發現疑點,追查之下,那女子遭到揭發,接受處分。」
中年人口中的女子,確是梅以和。
「她這樣做,不是為她自己,而是要討好她的上司,或者可以說,是那個上司,暗示她越軌為他取得證據。」
之珊這時說︰「這人,更應受到處分。」
「沒有,在聆訊時,她承擔所有過失。」
之珊問︰「她愛他?」
「她傾慕他,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這個人,可是楊汝得?」
中年人忽然笑了,「我故事中主角沒有名字。」
「請給我暗示。」
中年人說下去︰「事後,她仰慕的人,對她置之不理,並且,很快另結新歡,她的夢醒了,黯然離開了律師行,不久往外國進修。」
之珊說︰「最後,她又回來了。」
「是,」中年人點頭,「我知道。」
之珊問︰「你可有見她?」
「她沒有與我聯絡?」
之珊奇說︰「你可以去找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