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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門 第17頁

作者︰亦舒

金瓶掏出一把鑽石頭界刀,握在手中。

她拉出行李箱,敏捷地在箱子側面邊緣劃過去。

整個箱子側面應聲月兌出來。

秦聰說︰「十三秒。」

「你負責破防盜鈐密碼,玉露駕車。」

「也許猶太人另有安排。」

「這名大衛的後裔長得十分英俊。」

「羨煞旁人,你在考慮做賭場老板娘抑或咖啡園女主人之余,還可以選擇當猶太王後。」

金瓶握緊他的手。

秦聰低頭深深吻她手心。

金瓶輕輕說︰「賺夠了錢,我們就結婚。」

「這句話最可怕。」秦聰笑。

「是結婚?」

「不,是賺夠錢,什麼叫夠?」

「我小時候,以為一千元就足夠過一生。」

秦聰說︰「許多大人至今仍然不知一生需用多少錢。」

「師傅能干,從來不省錢。」

「我們是她生力軍嘛。」

「那是應該的,我後悔——」

「過去的事算了。」

金瓶問︰「記得在外頭打架回來頭破血流我幫你包扎嗎?」

秦聰故意茫然,「有這樣的事?」

「還有自機車摔下,跌斷手臂,痛得飲泣……」

秦聰笑,「不記得了。」

「你長了胡髭,第一個給我看,」金瓶停一停,「真的沒有人可以取替你的地位呢。」

「繞了那麼大圈子,原來是想告訴我,大塊頭沒有希望。」

金瓶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說︰「從這次開始,我們收取的費用平均分三份,各自為政。」

「分開住?」

金瓶點點頭,「各人留一點私隱,到底不比小時候,一起睡一起吃。」

「你說得對。」

稍後玉露回來,像是非常疲倦,一聲不響關上房門。

第二天金瓶一早起來收拾行李,妝扮易容。

秦聰送她出門,「我隨後即來。」

金瓶微笑,「穿夠衣服。」

海費茲在大堂等她。

金瓶訝異地說︰「毋需勞駕你,這樣簡單任務,我可以勝任。」

他微笑,「我想知道你真實年齡。」

「足可做你母親了。」

一路上她不再說話,在飛機艙閉上眼楮假寐,偶然要水喝,發覺海氏目不轉楮那樣看著她。

後來他也累了,取出一本小小舊照片簿看,有一張黑白照,是一家人在客廳中拍攝,背景,正是那幅畫。

金瓶暗暗嘆口氣。

也難怪他一定要報仇。

金瓶伸過手去,輕輕拍拍他肩膀。

海費茲露出感激神色來。

飛機降落,金瓶輕輕說︰「相傳上古時期,地中海完全封閉在陸地之中,直布羅陀與北非連接一起。」

「完全正確。」

金瓶看到大廈似碑林般矗立,活月兌像香港。

這些年來全世界亂走,真叫她看遍風景。

海費茲說︰「我們住朋友家。」

金瓶點點頭。

海費茲的朋友開車來接載,他們住在一個市集樓上,金瓶百感交集。

在西方先進國家,住宅與店鋪完全分開,哪有住在雜貨店樓上的道理,今日,她像是回到老家。

房間里可以听到市聲,不必擔心,秦聰神通廣大,一定可以找得到她。

小鮑寓里通訊設備精密齊備,海費茲說︰「我的朋友在法新社工作,他到坦畿亞度假去了。」

「我向往卡薩布蘭卡。」

海費茲看著她說︰「你可以卸妝啦。」

金瓶愕然,「我生成這個樣子,沒有面具。」

海費茲氣結。

金瓶說︰「休息過後,我們出發巡邏。」

他坐在金瓶對面,「奧登堡夫婦每晚九時到十時,必然往市區俱樂部打橋牌。」

「有沒有養狗?」

「沒有動物。」

「什麼樣的防盜警鐘?」

「十分簡單的設備,一驚動門窗,警鐘響起,若果連電話線一起剪斷,則警局會立刻行動,不過,你一定會比他們快。」他微微笑。

「那麼,索性采取最原始的方法好了。」

「我也那麼想。」

「干脆像一個尋常小偷那樣進屋行竊。」

海費茲忽然咳嗽一聲。

金瓶何等明敏,「什麼事?」

他有點尷尬。

「請講。」必定還有額外要求。

「可否在奧登堡家留下侮辱字句。」

「不。」金瓶斷然拒絕。

他臉上訕訕地。

「你目的既達,他臉上無光,何必再踏上一腳,不但浪費時間,且十分幼稚。」

海費茲耳朵發熱,「是,你說得對,多謝教訓,我終身受惠。」

金瓶忍不住笑。

他們租了腳踏車,踩到半山上去。

金瓶一向做體操,難不倒她,海費茲有點氣喘。

他們停在半途向小販買零食解渴。

金瓶意外看到綠豆刨冰,不禁哎呀一聲,她貪婪地吃光一杯。

海費茲凝視她天真吃相,這個女子,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一歲。

他們終于看到那間住宅。

金瓶巡過之後說︰「晚上再來。」

他們依原路下山。

在公寓里,她接到秦聰電話︰「玉露突然急病,我們不能來了。」

「什麼病?」

「急性盲腸炎,需動手術,你能否單獨行動?」

金瓶立刻回答︰「沒問題,你們保重。」

她按斷電話,抬起頭,想了一想,喃喃自語︰「沒問題。」

太陽落山,她吃過簡單的晚餐,看當地的報紙作消遣。

八時正,海費茲開來一輛小貨車。

金瓶打扮成摩洛可婦女那樣,穿長袍,蒙臉。

天已黑透,半山可以看到一彎新月。

小時候,金瓶在夜總會門外賣花,有空時時抬頭看這一彎月亮,一時圓一時缺,非常寂寥。

今夜也一樣。

她月兌去寬袍,露出緊身黑衣,仍然戴著頭罩,走到屋前,德國人已經出去了。

他們開著玄關小小一盞燈照明。

金瓶取出鑿子,輕輕一撬,已經開了門鎖。

接著,她取出剪刀,一下剪斷電話及警鐘線,推門進屋。

十秒,她同自己說。

迅速找到那張畫,開啟小電筒,驗過畫是真跡,她取出鑽石界刀,一手按住畫框,像溜冰似界出畫布,卷起,放進長膠筒,背在背上。

她同自己說︰廿五秒。

三十五秒內可以離開現場。

可是,像一只貓,她寒毛忽然豎起。

她轉過身子,想從原路出去,電光石火問,黑暗中她看到書桌後坐看一個人,那人沒有在她背後開槍,像是想顧存一點道義,待她轉身,他舉起手槍,噗一聲,開了一槍。

金瓶只覺左邊面孔像被蜜蜂螫了一下。

她知道這已是逃命的時候,不顧一切,撞開書房長窗,連奔打滾逃出去。

那人像是料不到她還有掙扎余地,急追出來。

門口剛有兩部開篷跑車經過,收音機開得震天響,車上少男少女喧嘩。

金瓶內心澄明,可是腳步踉蹌。

這時,其中一輛車里有人伸手出來,把她拖進車廂,忽然加速,一陣煙似離去。

金瓶仰起臉,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張開嘴,想說出沈鏡華三個宇,可是眼前漸漸模糊。

她閉上雙目喘氣,黑衣全濕,一身血腥氣。

但是腦海深底,她仍有些微知覺,剛才一幕,不住緩緩重復放映︰怎麼會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他專門等她來,那是一個陷阱,主人早已收到風。

他一見她轉身就開槍,要置她死地,為的是一幅畫?不像,做他們這一行,純靠取巧,很少看到槍,少少財物,犯不著傷人。

為什麼會有一把槍在等著她?

那人看著她把畫割下收好,為何那樣大方?

終于,她的大腦完全靜止,轉往無我境界。

金瓶完全不知道自己會否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她看到一只紅汽球,球上寫著「愛你愛在心坎里」,像是某個情人節的剩余物資。

她張開嘴,「鏡華」,聲音嘶啞。

有人握住她的手,「在這里。」

原來一直守候在旁。

她想轉頭,可是轉不動。

「呵,可是已經昏迷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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