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笑作一團。
是,也有開心的時候,玉露把浴室與廚房用品放好,二話不說,先煮下一鍋雞粥,民以食為天。
金瓶站在露台上呼吸新鮮空氣。
「來,我們三人去逛科技市場。」
「秦聰,只有你才有興趣。」
「我送一部顯示器可戴在頭上的私人電腦給你,主機只手掌大,輕巧無比。」
金瓶笑,「是,戴上煩惱全無,步步高升,姻緣美滿,五世其昌。」
「師兄,我陪你。」
「你倆小心一點。」
秦聰忽然轉過頭來,溫柔地答︰「知道了,小母親。」
玉露換件衣服,戴上鴨舌帽與師兄出去。
金瓶輕輕走到鄰舍,敲兩下門,她與他早已約好。
棒壁公寓門打開,沈鏡華笑看出來,他光看上身,正在听音樂,金瓶一側耳,知道是黃河大合唱。
她輕輕坐下來,不知不覺,他們越走越遠,不知幾時才可以返回家鄉。
沈君套上襯衫,斟一杯香檳給她。
金瓶說︰「告訴我多一點。」
「我比你大八歲,從前有過許多女友,我一向不喜歡小女孩,這次真例外,女性對我有口皆碑。」
「不不,不是這些。」金瓶微笑。
「婚後我會立刻撥一筆產業到你手中,隨便你要不要孩子。」
「鏡華,他們還在人世嗎?」
沈鏡華一怔,「誰?」
「我的生父母。」
終于開口了,沈君凝視她,這美麗而可憐的女子。
「是,他們還在。」
「住在什麼地方?」
「剛剛打探到,就在附近一個叫美景的地方。」
「良辰美景,沒想到洋人也講究這一套,請帶我去探訪他們。」
「茂茂然怎樣上門?」沈鏡華搔頭。
「屋主人做什麼職業?」
「是華盛頓大學哲學系教授,這樣吧,你冒充從前的學生可好?」
「幸虧你那麼聰明。」金瓶揶揄他。
「那我扮什麼?」
「你太漂亮了,不像學生,你肯剃平頭否?」
「為你,赴湯蹈火,有何不可。」
「嘩,不敢當,你還是做回你自己吧。」
「金瓶,對不起。」
「無端端道什麼歉?」
「我不該把你身世告訴你,擾你心神。」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不遲不早,你會在這個時候把這個秘密告訴我,你背後,也有主腦吧。」
「是,大家都想瓦解王其苓集團,她不勞而獲,惹人眼紅,你是首徒,你一走,她便等于少一條手臂。」
金瓶嗤一聲,「我們這種機械手臂,要多少有多少。」
「那麼,你更不必介懷。」
「我與師傅,有奇異感情。」
「全無必要,她不過是一個江湖客,老奸巨滑,老謀深算。」
金瓶把食指放唇邊,噓了一聲。
「師傅可沒有說你家一個字壞話。」
沈鏡華不出聲,姜是老的辣。
「讓我們到美景地去吧。」
他點點頭。
門外停著一輛小房車,他把它駛上公路,開上山,不久到了一個鳥語花香,對牢蔚藍色海灣的住宅區。
金瓶噫地一聲,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她對這藍天白雲有極大好感。
「怎麼了?」
「我在夢中,來過這里多次,夢見自己擁有一間小小紅瓦頂平房,丈夫孩子正在家里等我。」
「那也不難。」
「別取笑我了。」
車子停在一所平房前,果然是紅磚瓦,乳白牆,整個花園都是玫瑰,花架子上吊看喂蜂鳥的蜜水瓶。
金瓶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不相信有真人住在屋里,只怕一開門,童話中小矮人會走出來。
沈君帶看水果糖果,他大膽伸手按鈴。
一只狗吠了起來。
不到片刻有腳步聲,有人揚聲,「門未鎖,請進來。」
沈君依言推開門。
金瓶已經淚盈于睫。
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笑看迎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兒,他身後跟看一只金毛尋回犬,手中抱看籃球。
「找我母親?我是家活,你們好。」
金瓶點點頭。
「她就下來,你們請坐。」
一人一犬出去了。
倘若一切是真的,他應是她兄弟,可是比她大還是比她小?看不出來。
這時,一位太太下褸來,不約而同,與他們一樣,穿看白襯衫卡其褲。
她臉容端莊,神色可親,但是頭發卻早白了,「你們找齊教授?」
如果一切是真的,金瓶應當姓齊。
金瓶唯唯喏喏。
「這位同學有點面善。」
是,金瓶覺得齊太太的五官同她真有七分相像。
但是齊太太一點懷疑也無,也許她已心死,也許在她記憶中,失去的女兒永遠只得兩三歲大,同眼前少女沒關系。
「齊教授到舊金山開會,明日回來。」
金瓶點點頭。
「你們有事嗎?」
有人自樓梯下來,「媽,我借你珠耳環一用。」
金瓶抬頭看去,只見到一個十多歲少女,衣看時髦,蹦蹦跳跳走過來,朝客人打個招呼,已經消失在門口。
金瓶呆半晌,忽然說︰「那我們告辭了。」她黯然低頭。
沈鏡華揚起一條眉毛,屋里已沒有旁人,這是說話的好機會,金瓶為什麼不開口?
「明天下午可有空?請來用茶。」
金瓶卻問︰「剛才那少女,叫什麼名字,有多大?」
「那是家良,已經十七歲了,還孩子氣得緊。」
「家活可是要大一點?」
「家活十九。」
呵,是她的親弟妹。
這時,沈鏡華咳嗽一聲,提醒她發問。
金瓶卻輕輕稅︰「打擾了。」
齊太太送他們出門口。
第四章
在門口,鏡華怪她,「你這個人。」
金瓶默不作聲,拉開車門上車。
「你大可乘機問︰齊太太你只得一子一女,還有無其它孩子?」
金瓶抬起頭,「鏡華,你也看得出來,齊太太已沒有其它孩子。」
沈君明敏,立刻明白這話,噤聲。
「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忘記我。」
「可是,現在你回來了,瞎子也知道你們是一家人,齊家活齊家良簡直是比你大幾碼的印子。」
「是,真相像。」
「一家團圓豈不是好事?」
「他們已經搬了家,兩歲的我,如何找得到這樣遙遠的家?」
「你已經二十歲了。」
金瓶慘淡地笑,「不,在我記憶中,我永遠只得兩歲,赤足,腳底長了老繭,剃光頭,腦頂長滿惡癬,四處找我的家。」
沈鏡華黯然,「金瓶,你——」
「她的頭發像銀絲般,可是剪得很短,梳理得很漂亮。」她在形容齊太太,聲音中帶著愛慕。
「我送你回家。」
「不,我肚子奇餓,想大吃一頓。」
一個人悲愴或快樂過度,均有奇異反應。
那天回到公寓,秦聰已經回來。
「我已經考進微軟,明日上班,面試題目是︰如何挽回本公司受損的聲譽。」
金瓶不出聲。
她忽然嘔吐起來。
秦聰撲過去扶住她。
玉露連忙幫她清潔。
金瓶躺沙發上,一聲不響。
片刻,相熟的中醫師來了,診治過,說是連日勞累,加上積郁,又水土不服,留下藥方。
秦聰立刻出外配藥,不消片刻,家里藥香撲鼻。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一回來就病。」
金瓶卻說︰「你打算怎樣挽救微軟?」
「我同他們說,最簡單做法是大量捐款到第三世界,發財立品嘛,舉個例,非洲人患昏睡病,無人捐贈藥苗,死亡率高企,同樣的藥種,卻用來發展女性月兌毛膏,大肆刊登廣告圖利,多麼荒謬。」
秦聰仍然笑嘻嘻。
「說得真好,探到虛實沒有?」
「不必太快完事,免得客人以為太過容易,物非所值。」
金瓶拿著一本書進寢室去。
哪里看得進去,一行行字像是會跳躍似,玉露煎好藥斟出來給她,既甘又苦,但落胃已經舒服一半。
她長長吁出一口氣。
玉露輕輕稅︰「我到大學園舍去看過,真是一個好地方,最大特色是靜,綠蔭深處才有學生三三兩兩喁喁細語,圖書館像是學子崇拜的地方,高大莊嚴,能成為他們一分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