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打出來,又比三個月前那張試卷繁復。
家活耐心一一作答。
「你會否數著替他洗過幾雙襪子?」
「外出時重物是否都由他拿著?」
「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是否你的敵人?」
「要是他一年找不到工作,你是否仍當他是朋友?」
也不能全部討好地回答,必需誠心誠意寫上真實答案。
這次,她做了兩個小時,卻心平氣和,不覺勞累。
三次考試,可能是這次做得最差。
她告訴電腦,「已盡所能。」
電腦咕咕笑,「已考到第三次了。」
家活不出聲。
電腦即場評分,這次,它看得比較久。
家活已經豁出去,並不催促,悠然等候。
足足十分鐘後,電腦輕輕說.「請到鄰室去。」
家活意外,「為甚麼?」
「請到鄰室去。」它重復。
「好,好,沒問題。」
家活站起來走到隔壁小小房間,見有椅子,坐下。
那座電腦也看了十分鐘。
忽然之間,輕音樂響起,七彩氣球從天花板落下,家活嚇了一跳。
「這是干什麼?」
「恭喜你,BETA二五九零八七二五,你幾乎得了滿分。」
家活又驚又喜,「我及格了?」
「豈止及格,你取得九十八分,我們會用你的卷子做標準答案,指導未婚男女。」
「我可以結婚了?」
「恭喜你,你隨時可以舉行婚禮。」
家活喜極而泣。
「從答案中看得出你深愛對方,我們電腦都至為感動。」
「謝謝你。」
「祝福,取餅證書及獎金,你可以退出。」
家活意外,「獎金?」
「是呀,有賞有罰,外頭接待員會把詳情告訴你。」
家活只想盡快把好消息通知智雄。
一走出密室,她就打電話知會智雄。
他問.「你在哪里?」
「試場,你猜這次我可及格?」
「一百分。」
「你怎麼知道?」
他笑看反問︰「我怎麼會不知道?」
這時,接待員帶著攝影師走過來替家活拍照。
是,新紀元已經開始,不過,人們仍然相愛。
迷途
在旁人眼中看來,思勻與志宏真算是一對璧人,她與他都高大、漂亮,不約而同有頭濃厚的頭發,穿衣服很有品味,走在一起,看上去舒服。
這時,他們兩人剛下了小型飛機,在法屬波利尼西亞一個島上著陸。
那小島是度假聖地,叫馬汀利,海水蔚藍,沙灘潔白,旅館築成小庭院模樣,食物豐盛美味,叫游客樂而忘返。
思勻是否來渡蜜月?
不,事實與表面有點分別,她與志宏快要分手了。
來往了兩年,開頭那幾年最開心,幾乎決定同居,因為每次約會之後都不舍得回家。
是思勻的表姐小雅向她說︰「不要與任何人合股資樓,或是合用一個銀行戶口,更不可把家里門匙交給別人。」
思勻听了,忽然清醒了一點。
真是,才認識短短六個月,不可以百分百相信人,留些余地,給他,也給自己。
志宏太會討好女性。
思勻到日本出差三天,回家時,他來接飛機,手里挽著一只冰桶,里邊是一瓶香檳。
他把她帶到家里天台,兩人賞月跳舞,直到深夜,那月色直映到思勻雙眼里去,良辰美景一生難忘。
一年之後,志宏同思勻說,他欠朋友一筆款子,一時手緊。
思勻借出五十萬給他。
表姐知道了,閑閑說︰「有人看見陸志宏在阿特蘭大一家賭場狂賭。」
思勻不出聲。
「小心點,你父母留給你的錢,用來生活,綽綽有余,貼給賭徒,很快完結。」
思勻去調查了一下,證明小雅所說都是真的。
第一次,志宏再問她借,她便推說沒有。
嗜賭的人無論如何不是好對象。
這是一種奇怪的癖好─不容易戒掉,思勻並不自大,不覺得她有能力影響他。
她對他冷淡,他馬上覺得了。
他邀請她一起旅行,她剛升級,走不開,在她生日那天,他向她說,他已經不再玩撲克,但是,仍然欠朋友十多萬。
思勻十分為難,她一向疏爽,朋友問她借錢,她很少拒絕。
這是她的男朋友呀。
年終,拿了獎金,她手頭比較松,她終于又開出支票。
但是,思勻已經考慮與陸志宏分手。
小雅嘆口氣,「清醒得早,真是幸運。」
思勻卻仍然依戀志宏的體貼及溫柔。
她應允與他去馬汀利渡假。
小雅勸阻︰「別去了。」
思勻輕輕答︰「追求快樂,是人類天性。」
小雅辭窮。
自幼失去父母的思勻快樂時光已經比別人少,她沉默寡言,讀書與做事都十分用功,她是成年人,她有自主權。
思勻終于與志宏抵達這個像世外桃源般的小島。
風景如畫,她把城市里的煩惱忘記一半。
他們睡得很晚才起來、喝香檳,吃龍蝦,做按摩,游泳、到海灘散步,然後,跳舞到天明。
三天之後,思勻幾乎忘記她要同他分手。
一日,在網繩床上,他的手提電話響了又響,他忽然拿起它,用力一摔,它直落到海里去。
思勻笑了。
有甚麼非听不可的電話?都是庸人自擾。
她伸一個懶腰,「不回去了。」
志宏沒有回答。
思勻說︰「我去洗手。」
她走回旅舍。
那是一座獨立的小茅舍,但設備現代,她在門口踫到了打掃女工。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老婦,她注視思勻。
思勻禮貌地微笑。
她忽然開口︰「華人?」
思勻一怔。看仔細了,這個打掃工人又不像那樣老,原來她也是華人。
思勻點點頭。
「度蜜月?」
思勻輕聲答︰「不。」
那婦人低著頭,挽著清潔用品出去了。
思勻並不在意,淋浴後到餐廳去吃點東西,然後听酒吧里的琴師演奏。
一只手擱在她肩上,是志宏找她來了。
他問︰「在想甚麼?」
「甚麼都不想,純是享受。」
她握住他的手。
他遞一杯酒給她。
這真是她一生人最開心的時光。
但是思勻心里也很明白,假期快要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志宏已經出去,她披上毛巾衣,推開窗戶。
她看到昨天那個老婦。
老婦在掃落葉,看到思勻─朝她點點頭。
思勻從未見到一張臉上有那麼多皺紋。
老婦忽然開口︰「愛他,相信他,可是這樣?」
思勻一愣,「甚麼?」是同她說話?
老婦笑了,門牙七零八落,有點可怕。
思勻不想同她多說,剛想把個關上,老婦問︰「想听我的故事嗎?」
她的故事?
思勻沒有興趣,她掩上窗。
老婦離鄉別井,可能寂寞,看見思勻也是華人,想多講幾句,也是人之常情。
她更衣出去,迎面而來是殷勤的房口部經理。
「住得還舒服嗎?有意見請告訴我們。」
思勻微笑,「很好,謝謝。」
「阿瑪騷擾客人,我已經把她調走。」
「誰?」思句一怔。
「打掃工人阿瑪,她工作很勤快,只不過早年遭丈夫遺棄,受過打擊,有點怪怪的。」
「啊,沒關系。」
原來經理特地向客人道歉。
思勻不禁想起老婦問︰想听我的故事嗎?
她有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思勻在泳池邊找到志宏。
他似乎有點煩惱,忽然同思勻說︰「我們今日就結婚吧。」
思勻笑,「嘎?」
「彼此相愛,拖下去就淡了。」他吻她的手。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
他賭氣,「不結婚就分手,別叫我等。」
思勻沉默,她正想同他說分手的事。
見她不說話,志宏嘆口氣,「對不起,我急瘋了。」
思勻月兌口問,「急甚麼?」
他遲疑一下,不想講。看樣子一早他已經喝了不少。
稍後,他終于說︰「思勻,我的債主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