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有鄉音,她來自鄉村。」
「最不擇手段的是她們這種人。」
「昨日排舞時她推擠我,她妒忌我,我不與她計較。」
「一會去喝茶別叫她。」
記者們對燕陽卻有好奇。
她比其它女孩沉默,不是看書,就是對牢手提電腦打電郵,是智能型,與眾不同。
想采訪幾句,被保母擋開。
有記者說︰「長得美真幸運。」
「群眾喜歡一定的模式,她勝在健美但塊頭不大。」
「會紅?」
「我們都配備著慧眼,哪個會紅,哪個不,一看即知。」
「是哪一樣的人才?」
「有人調侃,一定是先演電視劇集,再拍廣告,然後進電影界,跟住出唱片,接著,公子哥兒苦苦追求,最終名成利就。」「市道仍然不算太好。」
「放心,她是例外,」忽然之間,這人眼珠子險些掉出來,「嘩。」
原來眾女生已換上泳衣彩排,大家眼光落在燕陽身上,幾乎一陣暈眩。
那種只有在外國艷女雜志才能見到的三圍叫他們驚嘆,這個女子拿什麼名次已不重要,她一定會成為全城焦點。
從心仍然沒有見到王書嫻,這樣漂亮的住宅只得她一個人。
客人用的?生間真別致,洗面盆邊沿繪上攀藤玫瑰花,有英文字寫著︰「公主睡了足足一百年」。
哪個公主?從心對外國童話不熟悉。
在另一邊這樣寫︰「終于,一個吻喚醒了她」。
有這樣的事,由一個吻破了魔咒?
客廳里,飯?是一張乒乓球桌,可是六張椅子古色古香,不知是外國哪個朝代的古董,唉,配搭太別致了,從心嘖嘖稱奇。
王小姐本身一定是個不平凡的女子。
從心走到電話邊,發現傳真機上一盞小小紅燈不住閃亮,她心血來潮,輕輕按下鈕鍵。
一把動听的女聲立刻傳出來︰「是燕陽嗎,歡迎你,我是王書嫻,把這里當自己家好了,我需往新加坡開會,遲些才見面,好好照顧自己。」原來如此。
听過屋主人留言,從心比較輕松,拾起送來的日報,嚇一跳,厚厚一疊,五顏六色,字體巴掌般大,頭版刊登車禍照片,血淋淋的傷者坐在路邊等候救護車……從心看得呆了。
打開翻閱,有些內容令從心尷尬。
有人說,要了解一個城市,最好看它的報紙,這肯定是個充滿刺激光怪陸離的都會。
忽然,她看到彩照中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看仔細一點,從心哎呀一聲,丟下報紙。
這是周從心她自己!不不不,是燕陽才真。
泳裝照片放得足有四分之一版大,紅色大字套綠邊,拳頭大「頭馬」兩字。
呵,從心嗟嘆,變成馬了,幸好不是狗。
從心忽然覺得害怕,照片登得那樣大,會被人認出是冒牌貨嗎?她無疑是太大膽,太擾攘了。
電話鈴響起來,是電視台保母囑她準時出席記者招待會,公司車會在某一地點等她們。
從心到了目的地,數十名記者一涌而出,像暴動群眾似爭位置,場面驚人。
從心想,爭拍什麼人?她也好奇地探頭察看。
不料剎那間所有記者的鏡頭都對準她,從心嚇得立刻跳上旅游車。
記者仍不放過,對牢車窗按快門,從心眼楮被閃光燈攝得一陣花,睜不開來,只得別轉頭去。
結果,那天在車里,誰也不同她說話。
化妝更衣的時候,別的參選者向保母投訴︰「燕陽的便裝是大紅色,最討好,全場只有一套紅色,為什麼?」
「燕陽有專人梳頭,我們得輪候,為什麼?」
「燕陽喝礦泉水,我只得汽水,喝得肚脹,為什麼?」
「她墊胸。」
「她鼻子整過形。」
「全身都是假的。」
從心十分難堪,只是忍耐。
招待會中,保母叫她站在中央。
回到後台,立刻被人用手肘推撞,從心本能反抗,用力推回去,立刻有人痛哭失聲。
「燕陽你妒忌我。」
「你就是看不得有人取替了你的位子。」
「你心中充滿仇恨。」
從心代表燕陽嗤一聲笑出來。
保母一一看在眼內,出來調解,把所有女孩,連從心在內,好好教訓一頓。
那天傍晚,自公寓出來,有人看見她立刻趨向前︰「燕陽,我是宇宙日報記者,」他遞上一張名片,「我們想訪問你,拍攝一套照片。」
從心一怔。
「八號岑祖心已經偷步替雜志拍泳裝照,你切莫落後。」
從心一聲不響往前走。
那人跟住她不放。
「燕陽,听說朱冠生導演已向你接觸,可有這樣的事?」
從心不發一言,只是微笑,「哪有這樣事?」
「記者與名女人一向互相利用,燕陽,說話呀。」
從心不敢出聲。
記者忍不住說︰「你真笨。」
這對,從心忽然嫣然一笑,「是,我是笨。」
記者看見她雪白整齊的牙齒,不禁呆住。
從心已經走到對面馬路去了。
他盯著她拍照,她買了水果與報紙雜志,她在小店吃雲吞?,她站著看櫥窗,她扶一個老太太過馬路,她回家去……。
這些都不算新聞,回到報館,恐怕要捱罵。
記者靈機一觸,有了主意。
從心回到住所,沐浴洗頭,坐在客廳里讀自己的新聞。
「燕陽受到群體杯葛」。
「燕陽被懷疑整容」。
「燕陽成為眾矢之的」。
她嘆口氣放下報紙。
正想除下包著濕頭發的大毛巾,忽然公寓大門被人推開。
從心大吃一驚,立刻霍一聲站起來。
一個年輕男子推門進來,看見屋里有人,也怔住,他們不約而同大聲喝問︰「誰?」
那男子答︰「我是書嫻的男朋友溫士元。」
從心說︰「我是她客人燕陽。」
「我來替書嫻喂魚。」
他想起來了,眼前這穿著浴袍的女郎正是新聞人物。
啊,她真人比照片更好看——剛梳洗完畢,素臉,眉目如畫,大眼??有神。
半晌,她說︰「我去換衣服。」她進房去。
那溫士元喂罷金魚,不想離去,坐在乒乓桌前看報紙。
從心換上T恤長褲出來。
溫士元覺得這可人兒怎樣看都不像已經過了二十一歲。
她斟一杯咖啡給她。
「書嫻在新加坡。」
她說︰「我知道。」
「她有否跟你提起過我?」
從心答︰「我還沒見過王小姐,我由朋友介紹來。」
「啊,原來如此。」照說,已經沒他的事了,他可以走了。但是,腳像粘住似的。
半晌,他說︰「你可想四處觀光?」
從心笑了。
「讓我介紹自己︰溫士元,家里開制衣廠,我本身在倫敦大學工商系畢業,現在廠里任職,我工作勤力,身家清白,無不良嗜好。」
從心看著他。三言兩語,便知道他同她生活在兩個世界里。
從心想念祖佑,啊!她想听他的聲音。
溫士元見她臉上忽然露出寂寥的神色來,更覺楚楚動人。
他放下一張名片。
「還喜歡這間公寓嗎?」
從心點點頭,「驟眼看家具組合有點奇怪,但是卻非常實用。」
這句話說到溫士元的心坎里去,他笑說︰「這里的室內裝修,全由我負責。」
「你?」從心意外。
她對他不禁另眼相看,只見年輕的他身穿便服,剪平頭,笑容可親,雖不算英俊,卻有他自己的氣質。
從心稱贊,「客房里的洗面盆十分可愛。」
「啊,《睡公主》的故事。」
從心笑︰「怪不得我那麼好睡。」
他推開主臥室的門,「請進來參觀。」
從心探頭一看,只見全室雪白,沒有一點顏色,落地窗對牢蔚藍大海,家具簡單,地氈上有一道彩虹,看仔細了,原來是放在茶幾上的一塊三菱鏡折光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