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蒂,你能听見我的聲音嗎?」傾身在她耳畔低語。
吉蒂痴痴望著前方,良久呆愕著。
見她如此,蘭樕只得頹然掐緊毛巾,拉起她的手臂輕輕擦拭。
擦完了,接著換另一雙手,像過去成親以來兩人共度的每個夜晚,他曾經她那般……不,是更溫柔千萬倍……逐一撫邊她全身每一寸肌膚。
這回兩人之間卻不再有任何,他望著她只有心痛,她空洞的眼楮只剩下茫然……
忽然間,吉蒂的眼楮似乎眨了一下,又一眨……
無神的臉容,慢慢慢慢起了微微的變化。
「吉……」蘭樕也發現了,高懸著一顆心,屏息不敢動。
只見她五官緩緩皺起,嘴唇顫動著,接著嚀叮一聲,忽然抽抽噎噎地投入他懷里,嬌軀又開始顫抖,兩具赤果的身子緊緊相擁。
「嗚……」她抱著他,喉嚨深處發出一絲模糊地嗚咽聲。
她終于哭了,終于。
心中大石落下,突來的放松,令蘭樕的腦子微微暈眩。
吉蒂低低哭著,根本停不下來,切切氣音,斷斷續續,伴隨著微弱喘息,緊抓他手臂,手指深深掐入臂膀里,嬌軀仍然不住發顫。
她是如此脆弱。
蘭樕動情地雙臂包圍著她,要將她揉入體內般緊緊摟著,急切地從她懷里汲取熟悉的氣味。
再怎麼豪氣粗魯,終究只是個需要人保護的較弱姑娘啊!
水氣氤氳,熱水驅散了吉蒂身上的寒冷。
蘭樕抱了她好一會,直到她顫抖逐漸平息,才起身穿上衣服,並把她橫抱起來,放回床上,為她仔細擦干身子。
「我……」吉蒂滿臉驚恐的抬臉看他,想試著說話,一開口,喉嚨卻像被烈火焚燒過,又熱又痛,害她痛得流下淚來。
「想必傷了喉嚨,別急,等痊愈後在談。」蘭樕溫暖地捧著她的臉,揩去她的眼淚,對她微笑。
眼前最重要的,是先穩定她的心緒,在讓大夫好好瞧瞧她受的傷。
到底是誰對她下此毒手,來日查明清楚,他定要千百倍的奉還回去。除此之外,狀元府的戒備也需好好加強,沒想到有人膽敢潛入朝廷官員的府里殺人。
蘭樕冷凝玉顏,思忖著,從今往後,再也不能發生同樣的事了。
她這條小命能撿回來,簡直是奇跡。
大夫審視過她頸項上的瘀傷,搖頭驚嘆道︰「再晚得一瞬,必上黃泉矣。」可見當時所遇之凶險。
吉蒂扼傷深及喉腔內的兩條韌帶,短期恐怕不宜言語,飲食需避免硬物。除此之外,她遭逢驚嚇,需服些安神定魂的藥,大夫交代幾個注意事項,便告辭去了。
是夜,深更。
吉蒂懶洋洋的趴在蘭樕大腿上,蘭樕依著床柱,坐在床頭,手里拿著一把木梳,梳著她披落滿床的長發。
「看是用火爐把頭發烘一烘吧,帶著濕氣入眠,隔天會犯頭疼的。」他撫著她後腦。
吉蒂換了一邊臉挨著他輕喚。
雖沒言語,卻道是︰烘什麼頭發,我才懶得下床呢!
蘭樕一看即懂,偏是無奈她何,只好放下木梳,彎身把火爐挪到床畔來,撩起她的長發,湊近了去烘。
後腦勺頭皮登時暖呼呼的,吉蒂慵懶地伸伸腿,雙手抱著他的腰。
……真是的,越來越貪戀這堵胸膛了,睡在他身上,比睡在什麼床褥錦被都舒服。男人的軀體又厚又暖,耐爬耐壓又好玩,真該早幾年成親的……簡直……舒服……死了。
蘭樕垂眸望著懷里人兒,滿手她的絲滑秀發。
「那個人要置你于死地……」該慶幸那人將她拋入湖心之際,沒先折了她的頸骨,否則她命早休矣。「你認得他是誰嗎?他有沒有說什麼、問你什麼?」
吉蒂文言爬將起來,以氣音緩慢說道︰「他……說……」頓了頓,伸手撫著咽喉,道︰「玉……是……誰……的。」
黑衣人,是如何找上她呢?萬分震驚地望著她,俊臉立時刷白。
蘭樕久久不能言語,只能目不轉楮地瞪著她。
他真夠蠢得,居然以為她招人毒手,是與人結怨惹來的。
她脖子上青紫可怖的勒痕,仿佛是嘲笑他愚昧至極。
可笑啊可笑,她心性如此善良,何以招來殺機?
原來真正的禍源是他自己,是他不夠慎重,才害得她落入險境……那黑衣人,是如何找上她呢?他咬牙思忖著。
黑衣人,是如何找上她的呢?
吉蒂滿懷憂慮,重新投入蘭樕的溫暖懷里,她也思索著同樣的問題。首先想到的便是——
馮七梧,他此刻平安嗎?該不會出事了吧?
一夜反覆,兩人各懷心事。
棒天清早,蘭樕照樣入宮,吉蒂便改換便捷輕裝,獨自到市集里去尋找馮七梧。
市坊中人潮如故,熟悉的吆喝聲、嘈雜聲,依然如昔,她卻再也無法入往常那般輕松逍遙。
明明什麼都沒變,卻好像一切都變了,迎著陌生人潮,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謀害她的人,會不會也在這堆人群里呢?
走經一條小巷,驀然伸出一雙手,攫住她的手臂,將她一把扯進巷里去。
啊——
吉蒂嚇得張口欲叫,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
「是我。」馮七梧的聲音響起。
她錯愕地抬眼,確定是他,才了松口氣。
馮七梧還牢牢抓著她,視線始終留意著巷口的動靜。「最近有批奇怪的人,正在尋找一名巧扮男裝的美貌女子,那個人是你嗎?」
唔?吉蒂不解搖頭。
馮七梧回頭瞪她一眼,又道︰「這個女人也在找你說的那塊玉,前不久有一段時間,她天天去玉市詢問有沒有人看過,真的不是你?」說著,攢起兩條眉毛,狐疑地盯著她問︰「七保跟他們說了你的名字,你沒事吧?」
吉蒂聞言圓睜美眸,幾乎大叫起來——
美貌女子?男裝?那是……那是指蘭樕吧!
他們以為蘭樕是女人裝扮的,接著下來,陰錯陽差的以為是她?
原來如此,以此推論下去,如果繼續讓那些人以為她就是蘭樕,必要時,就能保全蘭樕了嗎?
馮七梧不解地打量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吉蒂忽然當他的面解下披風,讓他看清楚她脖子上的痕跡。
「你……可惡!」他霎時倒抽一口涼氣。
讓他看清楚了,吉蒂便迅速把披風系回去,遮住傷口,一字一字,吃力的叮嚀道︰「不……不要……找……了……很、很……危……險。」
「他們居然把你傷成這樣,氣死我了!」馮七梧氣的七竅生煙,緊緊握著拳頭,五官幾乎扭曲。
「我……要回……去……了。」她迎著他的苦笑。
原不曉得找一塊玉,居然暗藏如此凶險,昨晚她一夜不眠,只想著必須親眼確定他沒事,還要提醒他小心。
「你保……重……小心。」
第5章(2)
現在她得趕回去了,轉身步出巷口,熟料——
巷子外,蘭樕居然就站在那兒,冷冷地望著她,肅殺俊顏上沒有一絲溫暖,和昨天爬梳她長發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吉蒂呆愕地站在原地。
呃……你不是入宮了嗎?
疑惑問不出口,看他氣成這樣,只得咬牙睇著他,俏臉逐漸蒼白。
「誰讓你出來的?!」凌厲黑眸蓄積著一股風暴,他厲聲道︰「居然連個人都不帶,你以為你有幾條命!」
「是因……為……七梧。」吉蒂伸手按著喉嚨,轉頭往巷子里看,馮七梧已經消失不見,她只好委屈地垂下肩膀。
「你閉嘴!」蘭樕暴喝。
謗本不待她解釋,拉著她,氣沖沖的轉身便走。
她手腕被拉得好痛,偏偏根本叫不出來,男人天生腳長,蘭樕個兒又那麼高,一跨步便走得極遠,害的她只得拼命追趕,一路喘吁吁地隨著他跑回狀元府,接著穿過回廊,穿過水榭,顛顛簸簸地走在石子甬道上。他八成氣瘋了,他竟然察覺不到她跟的有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