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
有一年的元宵,她們家三姐妹一塊兒去賞燈會,猜燈謎,吉人忽然被撞了一下,她眼尖發現那撞人的還有同伴,趁亂模走了大姐的荷包。
「既然瞧見了,焉有不追之理?我就跑上去逮住偷錢的小孩,附近剛好遇上官差巡邏,見了扒手就把他帶走了。」
她原是沒想太多,隔天官府派人要她去指認作證,她一到官衙,才發現這群偷兒不過都是小孩子,年紀從七、八歲到十幾歲都有,瞧他們一個個瘦巴巴、皮包骨,這樣幼小的孩子哪受得了責杖刑罰呢?于是乎,回頭又花了一大筆錢,把他們通通保出官衙。
「有事來找咱們神手幫,我大哥哥自會幫你辦得妥妥貼貼的。」出官衙後,其中一個孩子仰著髒臉宣布。
「嗄?你們還要繼續當扒手,都不要命的?」吉蒂哭笑不得的敲他一記。這里候馮七梧正好趕來,發現孩子們團團圍著她。
就……認識了。
神手幫,人數頗眾,其中混雜著無數窮人和孤兒,數十年來都是行竊偷盜討生活,忽然面對她這樣衣著光鮮的小姐,他們也不自在。
「因此稱不上往來,只是他自覺欠我一份人情罷了。」
說著走著,該講的都講完了,吉蒂抬眼瞧他,蘭樕依然身子緊繃,一臉肅嚴。
「來。」他忽然拉著她手臂,往旁邊的綢緞莊走去。
店里大娘瞧見客人上門,趕忙兒迎上來招呼,「客倌好,有什麼需要嗎?近來咱鋪子進了幾款新花樣的——」
「給她一套裙裝,要立刻換上的。」蘭樕把吉蒂推向前,吉蒂「咦」了一聲,轉頭瞪大眼問︰「為什麼叫我換?」
「我不想和男人拉拉扯扯的走在一起,不像樣。」他漫應著。
「別拉扯就好了嘛……」吉蒂扁起嘴,根本是借口,難道和女人拉拉扯扯的走在一起,就比較像樣嗎?
「換吧,听話。」蘭樕軟了口氣,溫言哄著她,黑眸幽幽地盯著她瞧。
吉蒂即便有些不情願,看他擺出這等神色,就沒法子堅決反對了。
隨大娘隱到內房去,換上裙裝出來,登時換了個人似的——一尾曳地長裙,過臀的烏絲冉冉披垂著,長發柔亮滑順,幾縷隨風飄起,輕輕拂過清麗如雪的臉龐。
卿本佳人,甚是溫雅。
蘭樕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直至她梨頰嫣紅,才柔聲道︰「這不是挺好的?」
「好霸道。」吉蒂不情願地噘著嘴,忍耐著把手背到身後去,免得情不自禁,當他的面扇起臉來。
……好熱好熱,干麼這樣看她,害她多不自在。
「回去吧!」蘭樕輕松自若的給了錢,拉她走出店家。趁她更衣時,他已差人備妥馬車,兩人于是登車,車輪骨碌碌地起行。
第4章(2)
***
惠吉蒂,當真令他開了眼界。
惠家幾近破產時,她卻把身上值錢的物品解下來送人;明明是去官衙指認盜賊,卻反而花了大筆銀兩保釋孩子出來。無怪廚房大娘說她「行事頗有俠風」……如此豪情,原非壞事,只是……難免叫人憂慮。
追逐竊賊,萬一反被殺傷呢?
路見不平,便要替人出頭,也不掂量自己的能耐,就像上回在酒樓那般,光憑一個「敢」字,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蘭樕撮唇沉思。
這樣麻煩的人物,偏偏是他的妻子,哼,看來相偕白首的機緣渺茫矣。
「不要這樣看我。」吉蒂忽道。
「我怎麼看?」他挑眉。
「不說話,偏著臉打量,眼楮黑黝黝的好像在說……奇怪的女人。」她轉頭瞪他一眼,不悅地哼了哼,「叫人好不舒服。」
蘭樕唇畔淺笑,傾了身去,黑眸像是蘊著一絲促狹,把她逼得直往後縮,一路貼到車身邊緣上。
「噫?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他笑,雙手一攬將她圈在懷里。她身上有種清爽干淨的氣息,無色無香,是從不施脂粉的緣故。
「我怕怕怕……什麼?倒是你你……光天化日……你這樣,不是讀書人所為吧?」吉蒂粉頰臊紅,開口卻是結巴打顫,簡單一句話也說不好。
「連讀書人也搬得出來,」沉沉低笑,手掌沿著柔軟腰際,逐一擦過胸脯,再沿著她的領子挑開外衣,露出一片粉白。
「我只道我是你丈夫——」大手倏收,兩人更貼緊了些。
她的腰,柔滑緊實,不愧是舞刀弄槍,勤練體魄的女子,姣好嬌軀,玲瓏曼妙,粉膚如凝不見一絲贅余。
唯有這種時候,她身上的女人味才會被勾引出來——
唇輕輕踫上她的,便惹來一陣輕嘆。
吉蒂氣息不穩地扶著他胸膛,唇瓣抵著他的,鼻間盡是他的氣味,後頸上的細帶漸漸松開了,衣衫敞露,他忽然勾走她的肚兜,酥胸略一受涼,便又被一雙大掌包覆住,揉摩按搓……實是不勝逗惹,才嚶嚀著軟倒在他懷里,嬌軀化成柔水。
他們正在回家的路上,馬車外叫囂著各種聲響,有叫賣的、有雜耍的,人聲鼎沸,馬車揉輪骨碌轉動著。
他們真要在這里,這里嗎?未免……傷風敗俗。
蘭樕將她抱至腿上,健臂橫過胳膊,讓她枕著他手臂。
「吉蒂——」他抬起她的下頷,吻住她的唇。
馬車戛然而止。
「大人,狀元府到。」車夫停馬呼喝。
蘭樕聞言頓住,拉起她的外衣,攏緊包好,收起活色生香的場景,確定沒有一絲,又把遺落一角的肚兜揣入懷中。
他一逕忙著,吉蒂卻媚眼迷離,軟若無骨的,硬是賴著不起來。
「你……」還不醒過來嗎?蘭樕啞然失笑,「你好意思,就賴著吧。」抱起她傾身下車。
愛里奴婢迎上來,見狀疑問,「大人?」
他淡淡推說︰「她不舒服。」
「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不必了。」
越過奴婢走向臥房,腳步不曾稍停,吉蒂始終把臉伏在他肩膀上,走到一半,忽然咯地發出一串嬌笑,肩頭一聳一聳的。
「敢笑?」他低頭瞪她一眼。
待會兒便讓她笑不出來。
***
水漂兒從水面上飛掠而過,一下、兩下、三下,才三下就沉入池底,再撿一塊石子,肩腕並用,施力一拋……兩下、三下,還是只有三下。
「好難哦——」踢了下腳邊的石子,看它們一個個噗通滾入水中。
無聊死了,吉蒂懶洋洋的伸著腰,狀元天天大清早就進宮去,姐妹都不在身邊,丫環們又各司其事,閑慌起來,竟找不到半個人陪她說話。
「嗚……」
有哭聲?吉蒂揚起臉,左右盼著,忽見一個臉蛋圓圓、身形也圓,約莫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提著袖子一路又哭又擦的走過石子甬道,往她這邊過來。
「喂,你怎麼哭了?」吉蒂好奇地看著她。
哭聲伴隨著咕嚕聲,小丫頭苦著圓圓的臉,一抽一噎地說︰「嗚……綺霞姐姐老嫌我笨手笨腳,今兒個,偏又在她眼皮低下摔了兩個瓷碗,她氣得眼楮冒火,差點兒打我呢……現罰我整天都不準吃飯,趕明兒還要叫人把我攆出府去,嗚……我是跟著娘親在這里出生的,還能去哪兒?我只有娘親而已啊,嗚嗚……」
「她唬你的,不會有這種事。」吉蒂笑了笑,往身後坡上的亭子一指,「去把桌上的糕點整盤拿來,快去。」
「你是誰呀?我來府里十二年了,還是在這里出生的,你來多久了?」小丫頭抹了抹臉,不大高興地揚起圓臉。
「兩個月,嘻——」若比資歷,當真要敗給她了,吉蒂掩嘴笑說︰「叫你去就去,敢不去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