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忍著賞他兩大巴掌的沖動,只恨時勢比人強,叫她無處發作。只要忍牙一咬,眼楮一閉,收下聘金,家里的債務就全解決了……
「這銀票,請你收下。」蘭樕把錦囊又放到她手里。
「我還沒答應呢!」吉蒂忙不迭地抽回手,他卻不讓她推辭。
白花花的銀票啊,誰舍得認真拒絕呢?
吉蒂態度終究軟化了,輕輕地接住。
「當初若不是老爺子收留,蘭某早就餓死街頭了。」蘭樕笑容苦澀,無奈又道︰「若小姐不願意,聘金的事就當我沒提過,煩你將銀票交給老爺子,就說是蘭樕報答他老人家恩情吧!」說罷,便滿懷憂傷地返身離去。
「喂!」吉蒂叫了起來,蘭樕沒應答,她只好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發愣。
哪有人這樣的?先強迫她收錢,這樣她還好意思不嫁嗎?
她咬唇跺了跺腳,緊緊掐手上的錦囊,心頭卻突突直跳。
臭書呆,想得真周到啊!
第2章(1)
朝陽初升,街坊市集上,人潮逐漸聚集起來,有喝粥吃面的,有吆喝叫賣的,吵吵嚷嚷,車水馬龍。
蘭樕穿梭其間,身上仍是那身樸素舊袍,低垂修顏,手里拿著一張紙樣。凡遇到玉飾古董的店家,就上前探問。
「店家掌櫃,冒昧請問一下,有沒有見過這樣的玉佩?」
「沒見過。」
許多人瞥了蘭樕一眼,看他窮酸,也懶得招呼,隨便瞟了紙樣一眼,便不耐煩的打發他離去。
「多謝。」蘭樕也不動怒,低低道了聲鞋,再往下個店家查問。
不知不覺,一上午轉眼就過去了,蘭樕茫然的站在市集街邊,口干舌燥,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絕望之感益加深濃。
遺失多時的物品,恐怕很難找回來了。
「喂,蘭樕!」
背後忽然有人叫他,他驀然回頭,看見吉蒂正蹦蹦跳跳、揮著手往他身邊跑來。市集上人群雜遝,大家免不了互相推擠,吉蒂手腳利落的鑽來鑽去,一下子就竄到他眼前。
「你……」蘭樕驚訝地凝眸細看,只見她一身月牙白的便捷輕裝,頭上扎束一條長長的馬尾,陽光灑落在她白皙的臉龐,映出一張清爽麗顏——很精神啊!
他目不轉楮的望著她,清瘦的身子仿佛凍住了。
她脂粉未施,眉宇間神氣飛揚,雙眼銳利如電,五官臉孔分明是個美人,卻處處流露著陽剛氣息。
吉蒂仰著俏臉,笑得明眸燦亮。
「好,蘭樕,我答應嫁了!」
「……」
蘭樕沉著俊臉,听見她點頭出嫁,他卻不回答。
她只好尷尬地伸伸舌頭,搔著頭發問︰「怎麼啦,嚇著你了?」才相隔一天而已,莫非她應承得太爽快?
蘭樕沒有半點欣慰之情,黑黝黝的眸子往她身上掃去,反倒直言批評,「姑娘家總該有姑娘家的樣子。你一個弱質女流,怎能無人陪伴的任意在街頭上跑跑跳跳?況且出門在外,竟然穿的如此荒唐——」
市井街頭,原非名門淑女的往來之地,她身邊卻連丫頭。侍從都不帶,難道不怕孤弱女子只身在外,遇上什麼麻煩嗎?
「這麼快就管起我啦?」
吉蒂聞言柳眉倒豎,淡紅色的美唇斜斜一揚,雙手叉腰嗤道︰「丑話說在前頭,我嫁給你可不是沒條件的。你心里已有我大姐,這點我就認了,不跟你計較。
「不過,你休想那我和大姐做比較,大姐的性情,大姐的打扮,那些大家閨秀的談吐舉措,我全都不愛。往後更不可能為了迎合你對大姐的愛慕之意,辛苦勉強我自己,你明白嗎?」
蘭樕抿著雙唇,勉強壓下心頭不悅。
他並沒有比較的意思,只是認為她行事不夠謹慎,太輕忽自身安危罷了,她卻認為,他是在拿他們姐妹倆做比較?
「你真的想清楚了?」他懷疑地看著她,若她凡事都要疑心到吉人身上去,將來豈不是要為此受苦?「成親非兒戲,若你……」
「好了,夠了,你盡避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吉蒂不等他說完,縴手一揮,便攔住了他的話。
昨晚拿了銀票,她便把自己關在房里,一晚上翻來覆去,思前想後的想到天亮才睡著。
她想得已經夠清楚了,倘若不嫁,不僅惠家遭殃,蘭樕這小子也是死路一條。
說到底,他可是為了大姐才放棄人人稱羨的駙馬之位,除了對大姐痴心一片,他到底有什麼錯呢?
「反正那些男歡女愛我全不懂,就只懂這個‘義氣’。你對大姐有情,對惠家有義,我自然也不能負你。」她惠吉蒂生平最恨忘恩負義之人,斷不能收了他好處,又不管他死活,眼睜睜看著他背負欺君之罪。「況且女孩兒家,長大就是要嫁人的,你又不是什麼壞人,嫁就嫁,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呀。」
一番話,說得豪氣干雲,真是重情重義。
蘭樕呆愕半響,實在禁不住的忽然噗嗤一笑。
「笑笑笑,你笑什麼?」她哪一句說錯了嗎?吉蒂覺得莫名其妙的板起俏臉,不開心的叉起腰來。
他搖頭苦笑。「好端端的姑娘家,怎麼半點女孩兒樣也沒有啊?」
說起話來英雄氣概,宛如一條錚錚鐵漢。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吉蒂尖酸刻薄地翹起唇瓣,滿臉的不屑嘲諷,「明明是個大男人,不也是半點男子氣概也沒有嗎?比我還像個閨秀小姐,干脆還我娶你好了。」
搖搖頭,蘭樕懶得同她計較。
這丫頭片子,不知是哪←山寨窟的當家首領轉世,原本合該一生粗魯,大口酒、大口肉,卻居然生而為女子,也真夠為難她了。
「銀票你拿回去吧!」吉蒂把他昨晚送她的錦囊交還,正色叮嚀,「煩你派遣媒婆,親自向我爹爹提親,一切依足禮數,才不會啟人疑竇。」
蘭樕遵命照辦,吉蒂側頭想了想,又說︰「成親的真正理由,就咱倆曉得就好,我不想叫家人煩惱。」
「知道了。」他含笑答應。
雙眸對望,兩人之間突然沉默起來,瞪視顯得尷尬。
蘭樕不自在的輕咳。「走吧,我送你回家。」
吉蒂仍然鼓著臉,扁嘴啐道︰「干麼要你送?我自己不會走啊!」
他淺笑。「還是得親眼看你平安返家,我才放心。」
「我又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
吉蒂小聲嘀咕著,蘭樕瞥她一眼,黑眸里笑意盈盈。
「怎麼不是?明明就是女孩子啊!」
啐!她不屑地撇撇嘴,然而身子卻無端端地燥熱起來,慢慢的,連臉頰也發燙了……哎呀呀,怎麼搞的?
走過市井街道,蘭樕總是不自覺的隱隱護著她。
遇到人擠便為她開路,看見車馬就故意擋在她前頭,如果眼前什麼都沒有,便把距離拉遠了,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緩緩走在她身側。
迂腐書生嘛,凡事小心翼翼,真當她是陶瓷掐成的,一踫就壞呢!
吉蒂慢吞吞拖著腳步,心里既異樣又新奇。
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人認真把她當成小姐伺候了。
她天性活潑,成天舞刀弄劍,塊頭又是姐妹中最高挑的,比尋常姑娘還高出一個頭。惠家上上下下,只差沒人尊稱她一聲「小少爺」,誰還成天把她放在手心里,處處護著她呀!
「你不害怕嗎?」走著走著,蘭樕忽然說道。
他指的是成親這件事,吉蒂睞他一眼,約略猜中了幾分。
「怕什麼?」她聳肩淡笑,姿態灑月兌。「我不是說了,那些什麼男歡女愛的,我全不懂,你心不在我身上,我反而落得輕松。咱們往後若能像朋友那般相處,那也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