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她同渡邊在一起?」
「是,據渡邊說,他回到公寓,大門已經鎖上,門上貼著一張結婚證書,男方的名字是他,但是女方卻是他不認得的一個女子,他從來沒有結過婚。」
「渡邊未婚?」
「我與他是同事,這點我很清楚,他沒有說謊。」
學華急問︰「為什麼不把這種事告訴祖琪?」
祖琛嘆口氣︰「我已說過,我決定不理祖琪的事。」
學華喃喃道︰「有人要破壞他們。」
「聰明,是誰呢?」
「這個人,十分了解祖琪的性格,知道她必定會一聲不響立刻離去。」
學華低下頭。
「你知道這個人,學華,他是你舊雇主。」
「是,」學華答︰「郁滿堂做事最精密不過。」
「我也這麼想,他是想她回去,」祖琛又打開報紙︰「不過,即使偽造結婚證書不出現,他倆也該玩膩了。」
「看得出你是真的關心她。」
「只得一個妹妹呀!」
「她已經長大了。」學華含蓄的說。
「所以,」祖琛嘆口氣︰「要維持距離,不能干涉她私事。」他埋頭到社論里去,看得出情緒不安,維持了原則,掩飾不住內疚。
那邊,祖琪走進候機樓,喃喃自語︰「流浪兒,哈,流浪兒。」
有人在讀報,頭條觸目驚心︰「埃及航空班機九九○三十秒鐘內俯沖兩萬呎,墜落大西洋……。」
祖琪讀下去︰「二百十七人罹難。」
那人放下報紙,原來是個八九十歲老人,眼前亮麗的紅顏叫他精神一振。
「你好,」他問︰「一個人?這麼漂亮都沒有伴?」
祖琪頂喜歡同老人說話,她這樣回答︰「就是因為長得不夠美。」
「去何處?」
「回家,你呢?」
老人抬起頭想一想︰「我也逛得差不多了,恐怕很快也得回去了。」
祖琪忍不住問︰「你走得那麼遠,有什麼感想?」
老人想一想︰「很勞碌,很辛苦。」
「快樂呢,有幾許快樂?」祖琪盼望地問。
「近在眼前,來了。」老人說︰「他們來了!」
祖琪轉過頭去,看到金童玉女似一對年輕男女笑著走過來,一邊互相抱怨︰「叫你看守爺爺,你怎麼亂跑。」
「唉,人有三急。」
祖琪閃開到另一邊坐,她不願多交際。不久之前,她與祖璋走出來,也給人同樣感覺。
飛機抵達,家里司機來接︰「小姐,怎麼沒有行李?」
回家了,真舒服,坐祖琛的小車,住祖琛的小平房,還真不習慣,還得顧忌人家是否嫌她,幸虧屋子完全屬于她。
女僕迎出來,「小姐,先吃點心?」
她搖搖頭,連忙進臥室梳洗。
電話鈴響,佣人去听,「是,剛回來,有點累,是,是。」把听筒交給主人。
祖琪奇問︰「誰?」
「是我。」
敝不得,原來是郁滿堂,說話腔調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祖琪,弟弟一歲生日,你要來嗎?」
「今天?」她十分意外。
她的孩子,她倒忘了,一想,果然是今日。
祖琪干笑數聲。
「我來接你。」
推都推不掉,兩個人千絲萬縷的關系已經成形。
祖琪只得更衣隨郁滿堂出去。在走廊的鏡子里她發覺自己的面孔發腫,同十多歲時的姿色真是不能比了,不過驟眼看,仍然標致。
郁滿堂見到她十分高興,「旅途還愉快吧。」
祖琪不出聲。
不,她心里想,我遭到欺騙,十分難受,一連幾晚,夢中驚醒,胸口似被人抓緊揪住。
「有一筆款項,捐助某學社,你對文藝活動有興趣?」
祖琪沒有回答。
不久,車子到了。
屋子里並沒有客人,一進門,有個孩子朝她走來,凝一凝神,祖琪才想起這就是志一。
她蹲下來看他,他也笑嘻嘻看住她,彼此異常陌生。
但隨即祖琪發現小孩有點像他祖璋舅,他們見了人從不哭泣,故此惹大人喜愛。
祖琪身邊沒有玩具,隨手自手袋取出一只金色粉盒,打開,用小鏡子照他,小孩看見亮晶晶的玩意兒,高興地接過把玩。
祖琪用問候朋友的口?同他說話︰「今日一歲生辰,明年就可以上學了,會說話沒有,能叫爸爸嗎?」
忽然想起祖璋五歲足才會說第一句話,歷歷往事叫她感慨萬千。
志一似乎記得那溫柔呢喃的聲音,于是看牢這位漂亮的女士一會兒,到底還小,不到一會兒,又走回保母身邊。
祖琪坐下來喝杯茶。
她抬頭張望,輕輕同郁滿堂說︰「你打理生活,真是井井有條。」
他客氣地欠一欠身,「少了女主人,手忙腳亂。」
說話仍然那麼得體。
性格深沉的人最佔便宜,喜怒不形于色,控制場面,永據上風。
這時,佣人過來說︰「先生太太請過來拍照。」
原來在偏廳已經準備了生日蛋糕,攝影師也布置好了,祖琪只得過去站在志一右邊,幼兒抬頭,看到祖琪的珠串,伸手來逗,攝影師卡嚓一聲,捕捉了活潑的一刻。
祖琪勉強地笑道︰「今日精神欠佳,拍照不好看。」
「怎麼會,你永遠是美人。」郁滿堂說。
祖琪看著保母切蛋糕,隨口問︰「美貌對女性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郁反問︰「你說呢?」
「一顆善良的心不是更為重要嗎?」
郁微笑,「我們教孩子,當然都那麼說,還有,名次不重要,只需盡力而為之類。」
稍後,小孩渴睡了,被保母抱上樓去。他是一個隨和的小人兒,並不特別認人,半晌,保母下來,把粉盒還給祖琪。
祖琪說︰「他喜歡小鏡子,留著給他玩。」
將來,也許十多二十年之後,他會自抽屜取出一只古老褪色的金粉盒,同他的女朋友說︰「這件奇怪的飾物一直在這里,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原先屬于誰。」
保母笑著退下。
祖琪站起來,「我該走了。」
「一起吃飯吧。」
「我胃口甚差。」
「在我記憶中,你從來不好好吃飯,貓比你吃得多。」
祖琪披上大衣。
郁送她到門口,司機把車子駛過來。
祖琪問︰「生意還發財嗎?」
「托賴,志一是我幸運星,現在我們做電子買賣,歡迎顧客親臨交易,成績不錯。」
所以,對前妻可以照樣慷慨。
祖琪告辭。
回到家,她進客房呆坐,斟了酒,听音樂,女佣告訴她,有一位先生找過她多次,但沒有留下姓名。
罷在這個時候,有人按鈴。
祖琪站起來,「說我不在。」
可是,來人在門外喊︰「祖琪,請讓我說幾句辯白的話。」
祖琪听出是渡邊的聲音,若是大嚷,必定驚動鄰居,又是一出鬧劇。
祖琪想了一想,走到門前,「我們到附近公園去說話。」
渡邊見到她,鎮靜下來,「祖琪,你為何不告而別?」
祖琪冷冷答︰「你心知肚明,何必再來找我,簡直畫蛇添足。」
「我須解釋。」
「不要解釋,不要抱怨。」
「我看到門上的結婚證書,那不是真的,二十五美元可在布朗士區買到。我從沒結過婚,也不認識叫蘇珊的女子。」
祖琪愣住。
「有人陷害我。」渡邊說。
祖琪不出聲。
「有人趁我一走開,便上門向你說謊,那人不甘心我同你在一起。」
祖琪問他︰「那人是誰?」
「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有一部空街車經過,渡邊叫停,與祖琪上車。他們來到市區一個比較平民化的消費區,找到一間西菜館,進去坐下。
祖琪問︰「有好戲看嗎?」
「請稍等。」
這間餐館生意很好,看得出是白領下了班喝上一杯的歇腳處,人擠,嘈雜。不知怎地,祖琪忽然覺得這是幽會最安全的地方,反而不易被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