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我可以改。」
「不,」祖琪忽然講實話︰「你很好,你無不妥,可是我不愛你。」
郁氏沉默了。
「我要求至少分居。」
郁滿堂嘆口氣,「你也要等我找到房子再說。」
「記得找大一點的單位。」
「為什麼?」
「孩子跟你住比較適合,我會時時旅游,不方便帶著他,在家中也乏人照顧。」
「祖琪,我要工作!」
「你一定有辦法,多雇幾個保母好了,他是男孩子,他會像你那樣勇敢堅強,他不會怪你。」
郁滿堂跌坐在椅子里。
他向彭祖琛求救。
「祖琛,你回來勸勸她,她只听你一個人的話。」
祖琛在電話另一頭只唔了一聲。
「她是認真的,律師已把文件交到我手中,我該怎麼辦?」
半晌,祖琛才問︰「你仍然愛她?」
「是,所以才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麼,像愛她的人那樣對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忍耐、寬恕、厚待她。」
「祖琛,她要離開我,她連孩子也不要,祖琛,請你馬上回來幫我說句公道話。」祖琛答︰「我要教書,怎可擅自離職。」
「我會補償你。」郁滿堂說。
祖琛並不生氣,只是輕輕說︰「我並不重視金錢。」
他掛斷電話,揉揉眼楮,看看鐘,是清晨三時半,不知怎地,郁滿堂也沾染了祖琪的任性,只看到自己的需要。
在一旁,學華惺忪地問︰「你打算回去嗎?」
「不。」答案十分堅決。
「為什麼?」
「祖琪不會听勸,她自有主張,況且,我們不應介入親戚的私事。」
學華覺得非常安慰。
開頭,她有一個憂慮,怕婚後需三個人一起生活;祖琪一有呼喚,他們便得疲于奔命,但是祖琛有智能,他倆終于可以過二人世界。
祖琪也沒有騷擾他們,通消息只是問候、致意,不涉私人尷尬問題。
學華覺得她畢竟是長大了。
郁滿堂沉默地搬出去,孩子跟著他,由保母抱著,並無啼哭吵鬧,他不大認得母親,也不熟悉她的氣息,他握著玩具熊,跟父親乘車離去。
彭祖琪關上大門。
她開了一瓶香檳,對著樽口就喝,然後倒在沙發里。
她輕輕說︰「祖璋,他們走了,屋子現在又完全屬于我們,你可以回來了。」
這個時候,忽然想到祖璋已不在人世,不禁傷心得飲泣起來。
第二天晚上,她在勝利路舉行舞會,所有的老朋友都來了,車子停滿馬路。
鄰居丁太太大為訝異,「什麼,又故態復萌?」
丁先生也奇道︰「原以為她已經長大,不再好此道。」
「哎,本性難移。」
他們去按鈴,請彭小姐把車移一移,好讓他們出去吃飯。
「看到彭祖琪否?」
「沒有,是佣人來開門。」
「怎麼一下子又翻了身?房子不是賣了給一個姓郁的人?」
「她嫁給他,所以,一切不變。」
「多有辦法。」丁太太贊嘆。
「听說,又離婚了。」
「嗄,」丁太太五體投地,「好好地有人供奉,為什麼又分開?」
「不知道。」
不止丁太太嘖嘖稱奇,彭祖琪的老朋友也暗暗嘆服,一兩年沒來彭家,只見一切不變,擺設布置只有更新更考究,食物更精致美味,氣派猶勝舊時。
那班損友不禁紅了眼,有人偷偷把小水晶擺設放進口袋里帶走,呵,不可以說偷,都還是朋友,太過計較,誰來同你玩,祖琪十分明白。
一班男生圍著祖琪說著贊美的話,從前,她覺得再高傲沒有,今日,她有點寂寥。
電話鈴聲響了又響,終于有佣人听見,過去接︰「彭公館。」
是,勝利路七號終于又成為彭宅。
「快叫太太來听電話,有急事。」
佣人是新來的,莫名其妙,「我們這里沒有太太,只有小姐。」
那邊頓足,摔了電話。
不到二十分鐘,有人大力按鈴。
佣人去應門,說了半晌,進來匯報,在彭祖琪耳畔輕輕說了幾句。
祖琪站起來,「對不起,」她對客人說︰「我出去一下,你們隨便玩。」
到了門口,有車子在等她。
她披上大衣,踏進車內,向郁滿堂點頭。
郁神情沮喪,「弟弟啼哭不停。」
祖琪問︰「醫生怎麼說?」
「中耳發炎,是非常痛楚的一種病,發燒至一○五度,需打針降溫。」
祖琪無言。司機把車子朝醫院駛去。
半晌他問︰「有宴會?」
「老朋友聚聚,許久沒見面。」
「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擾你的宴會。」
祖琪不知如何回答,只說︰「應該的。」
她穿著狐裘,每次說話一吹氣,柔軟的長皮便輕輕在臉旁拂動,十分動人。
郁滿堂凝視她,「你氣色好極了,祖琪。」
「謝謝你。」
車子抵達醫院,他們匆匆走向病房,在走廊就听見孩子哭聲。
郁滿堂說︰「弟弟聲線好不洪量。」
祖琪有點迷惘,這是她的孩子?多麼陌生,出于道義,她不得不來關懷他,但是心理上,她並無一般母親的焦急惶恐。
看護迎出來報告︰「能哭了,就不怕,熱度已經退下去。」
忽然看到一個艷女,漆黑大眼楮,鮮紫色嘴唇,不禁一呆,退後兩步。
祖琪輕輕走過去同孩子說話︰「你好嗎,生病了?不要緊,醫生會照顧你,藥還苦嗎……」
幼兒听到呢喃的問候,漸漸靜下來入睡。祖琪松口氣,坐在一旁,月兌下細跟鞋。
「多謝你來。」
「別客氣。」
「你可要趕回去?」
「我想多耽一會兒,那些老友很無聊,沒什麼話可說。」
「祖琪,」郁滿堂忽然請求,「讓我們從頭開始可好?」
祖琪搖頭,「不,我們之間是完結了。」
幼兒嚶嚀,祖琪馬上過去視察,半晌,沒事,又無對話,她坐在椅上打盹。
天亮了。
祖琪驚醒,晨曦、陽光自窗簾透入,祖琪很久沒這樣早起來,一時不知身在何處,見看護向她微笑,「郁太太,孩子沒事了。」才想起昨夜的事。她去?生間漱口,在鏡子里看到化妝已糊,還穿著舞衣,像是孤鬼野魂,玩過了頭,忘記回家,祖琪苦笑。
她去探視孩子,剛好郁滿堂也到小床邊低下頭去,兩個人額頭踫個正著,祖琪雪雪呼痛,郁忍不住笑出來。孩子睡熟了就像洋女圭女圭,動也不動,特別可愛,祖琪不太敢踫他,老怕一不小心他手腳會月兌骹,看到別人大膽把幼兒拋到半空跌下接住嬉戲,十分羨慕。
她說︰「我走了。」
「你自己當心。」
「我懂得。」
「錢緊緊抓手里,不要輕信人言,不要與人夾份做生意,同情心不得泛濫。」
祖琪笑著離去。走到門口,收斂笑意,累得肩膀發酸。她能不來嗎,不行,情理上說不過去,來了,也不過干坐著,她又不是醫務人員,只好算精神支持。
車子還沒有駛過來,幸虧時間早,大堂沒有人,她靠在長?上等車。
祖琪閉上眼楮,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祖琪?」那人的語氣像是不大相信會在這里踫見她。
祖琪睜大眼,看到熟悉的面孔。
那人笑,「你老是記不住我的名字,我是渡邊。」
「咦,你好。」
「來探訪親友?我送你可好,這種時候叫車不易。」
「勞駕你了。」
「我們時時在街上踫到。」
「是!」祖琪笑,「不可繼續如此見面,人家會疑心。」渡邊也笑,「祖琛在那邊還好嗎?」
「很好,他們夫妻相敬如賓,到南極洲也一樣快樂。」
渡邊鼓起勇氣,「祖琪,去喝杯咖啡可好?」
「待我換件衣裳。」
他大喜過望,「我先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