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她又朦朧地睡著,醒來時,已看到陽光,她急忙自小床上跳起來,想看清楚鄰床那受害人的樣子,可是,鄰床空空,被褥折疊整齊,她已經走了。
所有不幸的人都像幽靈一樣,悄悄的來,悄悄地消失,丘靈不知她的名字,也不認得她的容貌。
這時,王小姐進來了「咦,你尚未梳洗?」
她替丘靈帶來一套干淨衣服。
丘靈跟著王小姐到法庭,她抬頭一看,更加覺得天花板好似天空那樣局,叫她打冷顫。
她看到母親,細小蒼白的臉像一個面具,若除下面具,恐怕血肉模糊,五官都被削清。
法官問︰「陪審團得到結論沒有?」
陪審員代表傳一張字條給法官。
丘靈默默地看著法官的一雙手。
他輕輕打開宇修宣讀︰「被告謀殺罪名成立,被判終身監禁,廿年內不準保釋。」
丘靈呆住。
法庭內有人歡呼,那是受害者的家人。
丘靈茫然問王小姐︰「不是說會判誤殺嗎?」
王小姐與周律師諛了幾句,氣急敗壞地說︰「我誤會了,主控官深信丘雯嵐早有預謀,詳細計劃殺人。」
丘靈耳畔嗡嗡作響,想走近母親,即使是相擁痛哭也好,誰知丘雯嵐忽然轉過身子,不願再面對女兒。
丘靈手足無措地站在一角,幸虧王小姐一手拉住了她,丘靈眼看母親被制服人員帶走。
「別怕,」王小姐不住安慰︰「別怕。」
法庭里人群漸漸散去,各管各去忙那一天其余的事,只剩小丘靈一個人,走也走不動。
她覺得人生就此終結了。
「丘靈,我們先回去。」
她傻健的抬起頭,「去哪里。」
王小姐嘆口氣。
「待母親獲得保釋,我已經三十二歲。」
王小姐低下頭。
「我等于是個孤兒了。」
王小姐忽然堅決地說︰「即使是孤兒,也得自愛自強地生活下去。」
丘靈不出聲。
餅一會兒,丘靈輕輕說︰「有些母親,跳樓的時候把子女綁在身上一起往下躍,也是因為免他們吃苦吧。」
王小姐緊緊擁抱她,見慣世面的她不禁落下眼淚。
那天下午,回到女童院,丘靈出奇地沉默,坐在床沿,打量這個已經住了三個月的地方。
每個女孩有一張小床,以及一個放少許雜物的鐵櫃,此外,一切公用,人人如過客。
慘案發生之前,丘靈與母親住在一間老式沒有電梯的公寓內,地方雖舊,卻十分通爽,母親不擅理家,丘靈自從懂事以來就知道她沒有父親。
其他孩子們總拿這個來刺激她︰「你沒爸爸?」家長們會很關心地趨近丘靈,「你可掛念父親?」從侮辱傷害一個小孩,得到莫大快慰。
丘靈早已習慣。
母親時時喝醉,男朋友也多,老有人上門來找她,可是,她對女兒十分痛惜,一直找人替她補習功課,帶她旅行,為她置漂亮衣裳。
母女倆相依為命,直至那致命的一晚。
在法庭上,丘靈沒有說謊,可是,她也沒有說出實話。
丘靈知道母親與譚之恩來往已超過一年,最近,也不再瞞任丘靈。
母親曾經閑閑問︰「丘靈,媽媽再結婚你可贊成?」
丘靈自功課本子抬起頭,「同誰結婚?」
「譚之恩。」
「他比你年輕。」
「咄,才三五歲,怕什麼。」
「他願意結婚嗎?」
「什麼叫願意?」丘雯嵐悻悻然,「你這小小烏鴉嘴說些什麼。」
丘靈覺得他不似甘心受家庭束縛的人,他還未學會生活中最基本兩件事︰早睡,早起。
「結了婚,他會送你上學放學,假期,陪你去海洋館。」
丘靈笑了,她從未想過環境會有那樣好,母親比她還要天真。
她給他錢花,到這個時候,丘靈才知道,生父離開她們的時候,曾經留下一小筆現金,現在,都花得差不多了。
一日放學,隨同學去圖書館,經過戲院門口,看到譚之恩。
那是因為他身上觸目的大花襯衫,這件衣服譚之恩穿過一兩次,丘靈從不知道男人可以穿得那樣花稍,而且,居然不難看。
她不想與他打招呼,因此悶在一旁,然後,丘靈看到他身邊有人。
是一個梳馬尾的年輕女子,廿多歲,打扮妖嬈二件小小上衣既遮不住腰又掩不住胸,配三個骨褲子以及一雙鮮紅色漆皮高跟拖鞋,作這種打扮的怎會是善男信女。
她摟著他的腰,他們跳進一輛紅色跑車疾駛離去。
丘靈面色轉為煞白。
同學找到她,詫異地說︰「你怎麼在這里,還以為你走失了,快過來。」
奇是奇在那天丘靈自圖書館回家,譚之恩已經坐在客廳剝花生吃,他換了白襯衫,看上去更加漂亮,他朝丘靈笑。
他這樣兩邊跑,累還是不累?
回憶到這里,有人打斷丘靈的思緒。
是與她打過架的那兩個女孩子,正在門口張望,丘靈朝她們招手。
她倆躊躇,丘靈再三保證不再生事,「請過來。」
丘靈把手表月兌下,遞給她們,「給你。」
那兩個女孩疑惑地問︰「為什麼?」
丘靈很平和地回答︰「我將去領養家庭,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遇著些什麼樣的人,大概什麼都保不住,你們不搶,也會有人搶,我已經看開。」
那兩個大女孩不禁沉默,其中一人伸手接過那只小小塑膠表。
丘靈笑了,「顧得住性命已經很好,一只手表算什麼。」
那兩個女孩已有十四五歲,自然听得懂這話。
丘靈問︰「你倆是姐妹?」
她們搖搖頭,「但現在是了。」
很少有人願意領養年紀那樣大的孤兒,不知她們有什麼打算。
她倆自我介紹︰「我叫唐佩蘭,她是羅雪華。」
丘靈朝她們點點頭。
她躺到小床上,閉上眼楮。
無論在什麼地方,黑暗中,老是怕有人來襲擊,總是非常醒覺,像一頭野獸多過一個人。
那日,她不理會譚之恩,回到房間去做功課,忽然覺得頸後有人噴氣,猛地回頭,原來他就站在她身後,她像見到蛇蠍似跳起來。
「咦,別怕別怕。」
丘靈揚聲,「媽媽,媽媽。」
譚之恩舉起雙手退到門外,「她打牌還沒回來,丘靈,我無惡意。」
丘靈見他退後,稍微安心,「她不在,你來干什麼?」
「我來找你。」
「我?」丘靈瞪住他。
「是,剛才在戲院門口,你可是看見安娜與我?」
丘靈避無可避,只得答是。
譚之恩沉默一會兒,「你可是打算告發我?」
屋內只有兩個人,丘靈不放激怒他,只是不出聲。
譚之恩說︰「其實,我想向她說明已有一段日子,只是不知怎樣開口,由你來披露,倒也是好辦法。」
丘靈意外。
「你還小,不明白男女之間的關系,」譚之恩笑笑,「你不喜歡我,是因為我用你母親的錢,而且,對她不忠。」
丘靈駭笑,這個男人,倒是坦白。
「可是,這本是一項交易,她十分明白需要付出什麼,又會得到什麼,你不必擔心。」
丘靈街口而出︰「你們不打算結婚?」
「結婚?」他像是听到世界上最奇怪的兩個字一樣,「不不不,我將到日本發展,那邊有人請我過去做模特兒,日內我將啟程去發展事業。」
丘靈張大了嘴。
「你還是做功課吧,由我自己來同她說。」
這時,丘雯嵐回來了,看見他倆在說話,且臉色沉重,不禁奇問︰「咦,商量些什麼?」
譚之恩答︰「我的確有話同你講。」
他把女友拉到一角,朝她攤牌。
丘靈記得母親先是不住央求,願意付出更高代價,留住這個年輕人,繼而摔東西、痛哭,可是一切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