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開小差,裕進既然把婚禮日期告訴她,就不會介意她忽然出現。她悄悄準備了禮物,當天,飛機來回就得十多個小時,她逗留兩個鐘就得走,犧牲睡眠,在所不惜。
在陳家,整個婚禮準備程序中,王應樂展示無比耐力,使裕進對他漸漸改觀。
敝不得裕逵選中他,他沒有自我,完全以裕逵為重,裕逵的意思是聖旨,有時連弟弟都不耐煩了,他仍一心一意侍候未婚妻。
陳裕進會這樣對丘永婷嗎?永不。
陳裕進會這樣對劉印子嗎?可能。
裕逵選永婷及她最要好的一個女同學做伴娘,伴郎是王應樂的未婚上司猶太人辛褒。
那天一早,大家都起來了,獨獨裕進賴床。裕逵化了一半妝來催他起來。
裕進不勝惆悵,「從此一心向著夫家,待生下子女,統共忘記小弟。」
「你還算小弟?」裕逵伸手拉他,「是老兄了。」
「化了妝幾乎不認得你了。」
「應樂也這樣說。」
「他深愛你。」
※※※
裕逵笑︰「選對象,最要緊是愛我,不以我為重,條件再好,又有甚麼用?」念科學的她頭腦清楚。
裕逵看到桌上未完成的信,故意問︰「寫給甚麼人?」
裕進起床,「來,讓我用墨水替你畫上祝福的圖案。」
裕逵嚇一跳,「我不要,別弄髒我的禮服。」
「狗咬呂洞賓。」
陳太太進來,「裕逵,請幫我扣腰封。」懶洋洋的裕進總算起來梳洗。他穿好衣服,用電話向祖父母報告現場狀況。
婚禮在前園架起的蛋黃色帳幕里舉行,請了百來個客人,最美的鮮花,最鮮的食物,絕不吝嗇香檳。
陳先生為停車位頭痛,四處同鄰居打招呼。
裕進在這樣一個熱鬧的早晨竟覺得寂寞。
永婷過來笑說︰「裕逵真有良心,伴娘的禮服夠漂亮。」
「永婷你穿上紗衣似安琪兒。」
「真的?」永婷喜出望外,沖口而出︰「辛褒也那樣說。」
永婷立刻後悔,怕裕進不高興。
「辛褒有眼光。」他卻不在意。
永婷反而失望,他仍然不緊張她。
陳太太正想看看結婚蛋糕是否妥當,一走進帳篷,只見一個苗條的背影。那位小姐穿桃紅色泰絲套裝,細腰、長腿、單看背影,已知是個美人兒。陳太太輕輕咳嗽一聲。她緩緩轉過頭來,滿面笑容地說︰「陳伯母,我正在欣賞結婚蛋糕。」
那鮮艷的桃紅色襯得她色若春曉,整個人似一朵芙蓉花,陳太太不由自主想親近她,輕輕走近一步。
「恭喜你,伯母,祝裕逵與他心心相印,白頭偕老,無比幸福。」
「謝謝,謝謝。」
但,她是誰呢?電光石火之間,陳太太想起來,她看過她的照片,這便是陳裕進的夢中人,她是劉印子!
姜是老的辣,她實時作出適當的反應,十分可親地稱呼︰「印子,大駕光臨,不勝榮幸。」
劉印子雙手奉上禮物。
陳太太打開一看,是一條意大利著名設計的瓖寶石項鏈,那紅寶與綠寶有拇指甲那樣大。
「太貴重了,不能收下。」
「是我給裕逵的禮物,伯母怎麼好代她推辭。」
說的也是。這種項鏈她也許擁有十副八副,隨便拿一條出來送人,來到民間,已是寶物。
「裕進給我寄帖子來。」印子打開手袋取出紅帖子。
陳太太立刻說︰「裕進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
這時新娘提著白裙出來找母親︰「媽,化妝師病了,不能來,怎麼辦?」
陳太太一怔,「喲,那只得自己動手了。」
印子立刻說︰「我助手是最好的化妝師,她在外頭車里,我叫她進來幫手。」
陳家母女松一口氣。「快請。」
※※※
印子取出手提電話說兩句,不消片刻,阿芝拎著化妝箱進來,微笑地跟著新娘進屋。
「伯母,你人客多,不必理我,我坐一會兒就得走。」
陳太太怪失望,「不吃了飯才走?」
「我得趕返多倫多。」
「我立刻叫裕進來。」
「謝謝伯母。」
陳太太暗暗佩服她氣定神閑,並沒有主動找陳裕進。還在說他,他尋人來了,「印子,印子,我見到阿芝——」
印子揚聲,「這里。」
裕進已看到桃紅倩影,不禁哽咽。
陳太太只得識趣地走開,一邊嘆口氣。
「也難怪。」她喃喃說。
「難怪甚麼?」丈夫在身後搭訕。
「難怪裕進那樣喜歡她。」
「那女明星?在哪里?」
「在園子里。」
陳先生很興奮,「我也去看看。」
「你這老十三點,有甚麼好看,還不給我站住,裕進同她說話呢,人家一會兒就要走。」
這時裕逵欣喜地推門進來,「媽,你看這化妝師是絕頂高明。」
陳太太只覺眼前一亮,端詳女兒面孔,又不見脂粉痕跡,技巧真正一流。
「媽,你也來一試。」
人人愛美,陳太太立刻說︰「麻煩阿芝了。」
這一切,都被丘永婷听在耳內。她輕輕走向花園。
樂隊已經來到,在台上擺設樂器,婚禮歌手在試音,她輕柔魅力的聲音唱吟︰「直至十二個永不,我仍然愛著你,緊抱我,不要讓我走……」
永婷看到裕進身邊有一朵桃紅色的雲,他們輕輕隨歌聲起舞。永婷臉色漸漸蒼白,可這是一場打不贏的仗,她一呼召,他便急急奔去。即使是結婚那一天,或是生孩子要緊關頭,一視同仁,他都會趕到她身邊。
永婷黯然退下。有人輕輕對她說︰「你在這里?」
永婷抬頭,看到伴郎辛褒。
他輕輕說︰「我打算學中文。」
永婷不出聲。
「我家做珠寶生意,我同新郎自幼兒園同學至今又做同事,他可以保證我身家清白。」
永婷笑出來。為甚麼要舍易取難呢,這是她作出檢討的時候了。
第七章
一對新人宣誓之後,印子便向陳家告辭,她與阿芝必須趕回飛機場。裕進送她到門口。
有人替她打開車門,印子一見他便怔住。這是洪鉅坤,他怎麼也來了?
陳裕進也發覺這有點氣派的中年男子決非司機,他盯著他。
洪鉅坤對他說︰「恭喜你們。」
「謝謝。」聲音冷淡。
洪鉅坤取出紅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敬請笑納。」
裕進大方地收下。一直以為這人腸滿腦肥,一臉猥瑣,其實不是,他比想象中年輕扎壯,而且,成功的人,自然有他的風度。
印子與他上車離去。
阿芝與司機坐在前座,中間玻璃窗關緊了,听不到後座談話。
印子說︰「你怎知我在這里?」
「我消息靈通。」
「我不過略走開一會,立刻歸隊。」
「一個人的財寶在哪里,心也在哪里。」
印子月兌了外套,露出小小背心,「車里怎麼少了冷氣。」
「是那大學生叫你熱血沸騰?」
印子看著他,「你想說甚麼話,盡避講好了。」
「印子,你身上沒有一個忠貞的細胞。」
印子不出聲,她知道已激怒了他。
「你我可以實時解約。」
印子不出聲。
「你羽翼已成,外頭不少公司願意羅致你,離開翡翠,可獲得自由兼愛情。」
印子緩緩說︰「我想想。」
「不用想了,我叫王治平準備法律文件。」他十分賭氣。
印子知道此時一句多余的話必叫他下不了台就此弄僵,她不出聲。
車子一直駛往飛機場。
前兩夜,印子才做夢,噩夢中屋漏兼夜雨,一天一地是水,不知如何補漏,大驚,喘醒。她一邊喘息,一邊對自己說︰「印子不怕,那一切已經過去了。」是嗎,已經過去了嗎?印子握緊拳頭,一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