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忽然扳起面孔,「不,我們這次行程不包巴黎倫敦日內瓦。」
「是是是,」嘉揚間接認錯,「到圭亞那做甚麼?」
「我猜想你或者有興趣去參觀雨林。」
嘉揚沖口而出︰「太好了。」
珍的笑容重現,「那麼,早點休息。」
「麥可,你也一起來?」
「明日我需把底片整理妥當寄返紐約,恐怕要在墨西哥會合。」
嘉揚居然恍然若失。
第二天,嘉揚跟?珍出發。
她們乘一輛小型引擎飛機,航程比想象中長,氣流一開始便不穩定,嘉揚覺得辛苦。
珍安慰她︰「我講故事給你听。」
「好呀。」
「有一個金發美女,在著名大學生物系畢業後便一頭栽進熱帶雨林做研究,再也不
問世事。」
嘉揚微笑,這同彭嘉媛一樣。
「匆匆十八年過去,她仍然孑然一人。」
「但是,生活得毫不寂寞。」
「你猜中了,對她來說,時光似凝住不動,她永遠那樣快活滿足,每天追求新學
問。」
「這故事十分動人。」
「我們一會去探訪維姬勃朗。」
「還有其它故事嗎?」
「嗯,有一個人,自幼在白人家庭長大,那家人視他若己出,但是他一照鏡子,就
知道父母另有其人。」
嘉揚抬起頭,這是在說誰呢?
「他敬愛養父母,功課優秀,又是體育健將,成年後努力追查出身,結果令他震
驚。」
是在說麥可嗎?嘉揚不動聲色。
「他自幼被領養是因為家庭悲劇,他生母遭到殺害,當時他只有一歲,無記憶。」
呵,嘉揚抬起頭,這才是他想為受虐婦女做一點事的原因。
「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都是記者的寶藏。」
「凶手至今仍在獄中服刑?」
「凶手在逃。」
嘉揚震驚兼惻然。
「他一直驚惶,害怕自己也會得到暴力對待。」
可憐的黑麥可。
飛機到了。
研究所人員開車來接載他們,圭亞那是南美洲唯一英語國家,辦事比較方便。
吉普車往叢林駛去,空氣潮熱,鳥啼不絕,嘉揚大為興奮,雨林是地球生命之源,
億萬年來森林呼出的氧氣形成大氣層,萬物賴以維生。
但是人人都知道雨林正在迅速消失,情況危殆。
珍說︰「這不是我們今次題目,可置之不顧。」
熒幕中有金發女士迎出來。
嘉揚打量她,今日還說她是美女未免過譽,可是慢?,她的笑容,她的自信,都俱
扁芒,比起任何美女毫不遜色。
珍笑說︰「我給你帶來若干女性貼身?生用品。」
「感恩不盡。」
「請帶這小孩去參研你的實驗室,我在此地休息一會兒。」
維姬笑說︰「來,嘉揚,跟我走。」
問有否蛇蟲鼠蟻出沒根本多余,這原是它們的家鄉。
沒想到維姬的實驗室在樹頂。
「會不會爬樹?」
她幫嘉揚縛上安全繩索。
「多高?」嘉揚抬起頭,都看不到天空或樹頂,脖子發酸。
「兩百呎。」
嘩,嘉揚腳都軟了,雙手顫抖,摔下來一定粉身碎骨。可是既然來了,怎能放棄大
好機會,入了寶山如何甘心空手回。
「我與你一起爬,放心,很安全,只有在樹頂,才能看到雨林生物世界。」
嘉揚要求︰「我同媽媽通個電話才上樹。」
維姬肅然起敬,「請便。」
嘉揚掏出?星電話,撥通,等候訊號。
「呵,」維姬贊嘆,「這玩意兒真正先進方便。」
可是,彭太太不在家,嘉揚留言︰「媽媽,想念你,我很好,勿念,明天再听你聲
音。」
維姬笑︰「還記得母親在我們午餐袋?留的便條嗎︰用功讀書,媽媽愛你。」
嘉揚說︰「每次離家,都有歉意。」
「來,跟我往上爬,累了揚聲。」
「是。」
維姬這才答︰「可是孩子們總會長大飛離舊巢。」
她身手敏捷一如猿猴,攀?尼龍繩往上爬。
在都會中往上爬是令人作嘔的一件事,在雨林中往上爬卻令人精神爽利。
到了一百呎上空嘉揚已經渾身大汗,氣喘如牛,維姬笑笑,扯動滑輪,上升的速度
頓時快起來。
空氣中充滿濃烈香氣,嘉揚看到樹干積聚的青苔上寄居?碩大鮮艷的蘭花,金色的
蜂鳥啜吻花蕊,露水像鑽石般閃爍。
陽光一道一道似錦緞般透過樹林照射到她們身上,嘉揚要到這個時候才記得取出照
相機拍攝珍貴鏡頭。
終于到了樹頂,嘉揚驚呼一聲。
科學家已在大樹頂上鋪搭了一座整個籃球場那樣大的網傘,維姬的同事在網上走來
走去如履平地。
看出去是一望無際的濃密雨林。
維姬說︰「從前,雨林覆蓋地球上百分之廿四土地,現在只剩百分之十二。」
嘉揚輕輕踏出一步,又一步,心情像初到游樂場的小孩。
「這像天堂!」
維姬笑了。
有兩只小小猿猴飛一般在樹頂追逐
維姬捧?一只大瓶,瓶?有數百只昆蟲有待分類。
有人遞上一杯咖啡給嘉揚,她飲罷躺在大網傘上欣賞白雲。
嘉揚覺得心曠神怡,她沒想到遠離文明是這樣輕松愉快,難怪嘉媛一去不返,樂不
思家。
維姬開啟小小收音機,又一次剛好听到卜狄倫的名歌,敲敲敲天堂之門。
嘉揚跟?哼了起來。
半晌,維姬叫她︰「我們得下去了,將有雷雨。」
「我不走。」
維姬又忍不住笑,過一會兒她說︰「現在你與珍在一起?」
嘉揚一時沒有會意,「我們是伙伴,我跟她學習。」
「她仍然嗜酒?」
「嗯,松弛神經嘛。」
「勸她少喝一點。」
嘉揚唯唯諾諾。
「珍除了脾氣急躁之外別無缺點,好好對她。」
嘉揚忽然明白了。
可是,她又不知如何辯白才好,非常尷尬,幸虧這時維姬抬起頭,「烏雲來了。」
她立刻帶嘉揚下樹,豆大雨點已經追?打下來,衣履盡濕。
回到營地,嘉揚對維姬說︰「認識你真是榮幸。」
珍迎上來,「怎麼樣,是一次令你沒齒難忘的經驗吧。」
嘉揚忙不迭點頭。
維姬問珍︰「你可會順道經洪都拉斯?」
「不包括在這次旅程之內。」
維姬嘆口氣,「台風來契之後哀鴻遍野,叫人輾轉不安。」
珍輕輕說︰「關上電視。」
大家都無奈地笑。
「有空再來看我。」
珍問︰「下一站你又往何處?」
「我們會到馬來西亞。」
嘉揚心向往之。
她們終于分道揚鑣。
珍同嘉揚說︰「下一站,就沒有那麼愉快了。」
晚上,陶芳打電話給她︰「你在甚麼地方?」
「火星的?星德莫斯。」
陶芳有她的好處,一點也不生氣,「無論如何,听到你的聲音就放心了,今日我去
試嫁衣。」
「那多好。」
「是象牙白緞子長袖有腰身的長裙,很簡單素淨,你一定喜歡。」
「配鑽冕最好看。」
「伴娘禮服也不差……」
這時,珍向她招手。
「陶芳,我有事,改日再談。」
珍奇問︰「那是誰?」
「我大哥的未婚妻。」
「你有一個那樣的嫂子?」
第三章
嘉揚眯眯笑,「正是。」
這時,嘉揚才覺得四肢百骸像要散開來似的,雨林之旅實在叫她太興奮了。
那夜,她與珍同房。
半夜醒來,看到珍還對?手提電腦在做功課,忙碌地聯絡有關機構。
她有一只銀制扁酒瓶,不久便對?嘴喝一口,卻一直不醉,真好工夫。
頭發枯燥,皮膚也需要護理,但是她都不再關心。
「珍?」
「吵醒你?」
「不,你也該休息了。」
「你說得對。」
她熄了燈,和衣躺?上,深深嘆口氣。
嘉揚冒昧地問︰「為甚麼離開美國廣播公司?」
「他們嫌我不夠听話,沒有一頭金發,以及不假以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