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懶洋洋的︰「有人朝我吹口哨呢。」
「得意得那個樣子!」他說。
我們結伴回家,他已煮好了晚餐。
我笑說︰「結婚後你就不會如此服侍我了。」
我將米奇老鼠表取出送他。
「嘖嘖,這算是訂婚禮物嗎?」他問。
「這頂適合你,你是他們其中之一。」我說。
「去你的。」他說︰「你才籍童話及卡通生存呢,哼!」但他開心的戴上了那只表。
我哈哈大笑。
啊,跟老史在一起是快樂的,這麼可愛的男人,我何必要將他變成一個丈夫。
我何必要將老史變成一個丈夫,以柴鹽由米醬醋逼得他無立足之處?我有賺錢能力,不必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這是我真正的假期,我想。
半夜自夢中驚醒,大叫。
老史撲過來,「什麼事?」
我怔怔地︰「夢見我老板對牢我吼。」
他沒好氣,「你自己喜歡這種生活,我有什麼法子?」他朦朧間只穿一條內褲。
我笑了,吹一下口哨。
他喃喃道︰「這年頭的女人——簡直叫人不敢娶老婆。」他生氣而難為情地回房去。
我點起一枝香煙,靜靜地吸。
可愛的孩子,體貼的丈夫,安樂的生活,誰不想呢。深夜,美月,浪漫的湖邊,樹葉婆娑,在這一剎那,我想過去擁抱老史說︰「我們結婚吧。」
但連史諾比都說︰「半夜三點半所想的事與清晨八時所想的事太不一樣。」
我決定明天再想清楚。
第二天我與史提芬到街市去買海鮮,走過首飾店,他說「等一等」,進去買了副耳環,替我戴上,我感動了,整天用手挽住他。
傍晚一起坐在木碼頭上看風景,那艘「莉莉白」尚停泊在湖中心處。
史提芬跟我說︰「到冬天,這里下的是鵝毛大雪,銀色一片……」
我溫柔地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不知怎地,忽然之間他生氣了,推開我,「你這個頭,亂靠亂靠,人盡可夫!」他霍地站了起來。
我怔住,罵他︰「你瘋啦?」
他吃醋了,老遠指著我說︰「你有什麼貞操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老史老史’叫一千聲也不管用,沒一點誠意,」他別轉身走了。
好家伙,簡直要收買我的靈魂嘛。
不要去睬他,過一會兒就好了。
多麼好的風景,上主呵上主,我是否應該嫁給史提芬?
我轉了一個身。
就在此刻,我看到「莉莉白」號象一只模型船被捏碎一般,迸散開來,電光火石之間,化為一片火海,幾乎是一兩秒種間,就听到轟隆隆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強烈的熱氣浪向我侵襲,幾乎把我卷下甲板,烏煙火舌把整輛游艇吞沒,一切化為烏有,碎骸被炸出老遠,有些就落在我身體,打中我身體,發出激痛。
我震驚過度,呆得發不出聲音來,非但沒有伏下,反而站起身來。
木條碼頭被震得上下浮動,我幾乎站不穩,正在此時,有人捉住我雙足,我驀地尖叫起來,低頭一看,那雙手全是血,人頭!一個人頭冒出水面,微弱地叫︰「救命!救命——」
我本能地拉住他,驚惶中看到「莉莉白」號沉下,余下殘骸漂浮在湖面。
「幫助我!」那人微弱申吟。
我躍下水去,托起他的頭,心中嚇得突突跳,老史,該死的老史,該死的男人,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永不在身邊。
我把傷者扶上岸,他大腿受創,血涔涔而下,我害怕得不得了,用毛巾輕輕遮住他,問︰「你沒事吧?」
遠處已有救護車與警車的號角傳來。
「沒事了,」我安慰他,「沒事了。」其實是說給自己听。
號角車還沒到,已有穿制服的人員吆喝著趕到。
他們奔過來,「小姐,你扶著的是何人?」
我張大了嘴巴,呆瞪他們,我不知道是誰。
他們抵達我面前,朝傷者一看,低嚷︰「感謝上帝,他平安呢。」自我手中接過傷者。
又有人問︰「小姐,你有否受傷?」
「我沒事。」我說。
大隊救護人員已經趕到,一隊隊的警察。
「我只是游客,」我結結巴巴說︰「我什麼也不知道……」
「你的手亦受傷了,隨我們到醫院去。」
「可是,可是……」
可是沒用,我被他們帶到醫院敷藥、錄口供,弄到半夜,再由警車送我回老史家。
老史在門口踱步等我,本來滿臉怒容,見到警車,因詫異而睜大了眼。
我筋疲力倦,因受驚嚇,嗚咽地說︰「老史——」
「怎麼了?怎麼了?」史提芬抱住我,「我只離開你十分鐘,你這個女人!」
警官向我說︰「小姐,多謝你合作。」向我敬個禮,開車走了。
史提芬給我喝拔蘭地壓驚。
「你真叫我急死了,」他還責備我。
我喃喃說道︰「那麼大一艘船,忽然之間爆炸,只有一個生還者,太可怕了,史提芬,我要回家去了——」
「說些什麼呢?這是意外,」他急道︰「全世界都有交通意外呢……」
可是那麼大一艘船……我申吟,這樣的意外足以使我精神崩潰。
一連三日,老史的平房外,都有警察巡來巡去。
我決定走了。
老史送我到倫敦乘飛機,千里送君,終須一別。
這次額外的依依不舍。
密密的毛毛雨下,我們吻別,他說︰「下次我會成功。」
對于他的誠意,我至為感動。
我狂怒,將一大疊文件掃到地上,跟女秘書說︰「下午我告假。」抓起手袋,搶出門去。
南施一把拉住我,「寶琳,看開點,你這個人,七情六欲都擱臉上,就這點吃虧。來,我們去飲杯咖啡。」她挾著我出去。
在咖啡店內,我再也忍不住,向伊訴苦︰「大姐,你想想這件事是否公允,升他不升我,他啥資歷,我啥資歷,就因他一半是白人?陰私刻薄,又不得人心,同樣兩個人並排擺一起,大姐,你挑選誰?這次我辭職是辭定了,我忍也忍夠,做也做夠,五年來我等的是這個職位,老板定要剃我眼眉毛,今早你有沒有見到那夾雜種的表情?我忍無可忍。」
忽然之間我無法控制眼淚,用手帕捂住了臉便哭起來。
南施嘆口氣,「寶琳,你也太好強了。」
「我憑的是真本領!」我大聲說︰「下的是真功夫,我放著大好的對象不結婚,捱著這一份鬼差,為的是什麼?」
南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休息一會兒,把自己的前途想想清楚。」
我心灰意冷,擦干眼淚。
「打個電話叫他來同你結婚吧。」南施笑說。
「在這個關頭,還同我開這種玩笑。」
「索性我也請了假,送你回家,來。」
「大姐,」我說︰「也只有你一個人對我好。」
南施說︰「因為你象我小時候。寶琳,做人鋒芒畢露是不行的,你多早晚才改呢。」
我不出聲。
到了家,我取出打字機,立時三刻寫好辭職信,指出老板這次在升職方面未有給我公平的待遇。
南施看了信,放下說︰「寫是寫得真好,但何必不給自己留余地呢?」
「你替我帶回去,我有四個星期的假可以扣除,余下一個月,我賠錢給公司,這點點薪水,我還拿得出來。」
南施搖頭。
電話鈴響了,她代我接听,代我回答,說︰「她不在家,她不舒服,去看醫生。」
「誰?」我問。
「還不是阿尊阿積,來約你去看戲跳舞的。」南施不經意說。
我倒在床上,五年來的心機……
早知如此,不如結婚算了。
我躺床上申吟。
南施拿起手袋走的時候說︰「這是名副其實的無病申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