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柔詫異,「有這種規矩嗎,你不象沒有自信的人。」
「想清楚,囡囡,改天再聯絡。」
式柔又一次大笑。
他駕車回家,馬伯母已經告辭,筆臻一個人在書房里。
展航探頭進去問︰「我母親呢?」
「她在午睡。」
主人已經累了,客人還不願走,難怪母親召他回來。
聰明伶俐的黃筆臻怎麼會犯這種毛病呢,由此可知,愛里沒有智慧。
展航在她對面,微笑問︰「你專門等我?」
「是。」
展航問︰「什麼事?」
「伯母說,你小時候有一個女朋友叫伍玉枝,同我很象。」
「我媽弄錯,我與玉枝,象兄弟姐妹一樣。」
筆臻說︰「後來,她在異鄉結婚生子。」
「不算異鄉,那也是講中文的地方。」
「我于你,大概也似兄弟姐妹吧。」
展航覺得這象是同他攤牌,于是他輕輕反問︰「你想做什麼?」
這句話大大傷害了黃筆臻,但是她反而笑了。
她答︰「我並無非份之想。」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有車。」
送到門口,展航知道筆臻以後可能不會再來。想解釋一下,安慰幾句,可是來不及了,一輛小小歐洲小跑車嘟嘟開上來,響了兩聲號,在于宅私家路上停下。
不知為什麼,馬式柔又回頭來找于展航。
她象是沒有看見黃筆臻似,笑著對展航說︰「你忘記帶錢包。」
她順手一扔,那錢包的溜溜朝于展航飛過去,展航還有時間玩一個花式,反手一抄,接住。
式柔大笑,把車子駛走。
筆臻看在眼內,默不作聲。
展航轉過頭來,想解釋幾句,筆臻卻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
展航十分歉意,深深親吻筆臻的手。
她也走了。
回到屋內,于太太已經起來,她遺憾地說︰「本來我還想學蝶泳。」
「筆臻不至于那樣現實。」
「我也不好再叫人家。」
「我教你媽媽。」
「筆臻應核較為主動,她太過矜持,喜歡一個人,就不要理會其他,明刀明槍才好。」
「母親老是覺得每一個人都該愛上于展航。」
于太太點頭,「也有女孩子覺得自尊更為重要,真正難能可貴,值得尊重。」
展航不出聲。
「喜歡馬式柔那樣刁鑽的女孩,可是很費勁啊。」
話還沒說完,兩只小小金色尋回犬已經走出來。
展航笑了,「叫什麼名字,旺財?」
「不,這只叫健康,那只叫喜樂。」
「好名字。」
「馬太太把它們讓了給我。」
展航喃喃道︰「一個世紀已經過去了。」
「展航你說什麼?」
「沒什麼。」
式柔放了學時時來,鑽在房里磨展航教功課。
于太太開頭以為那只是幌子,張望過幾次,發覺兩人認真之極。
她甚至听見展航低聲吆喝︰「你長腦子沒有,三題幾何算足個半小時!」
而馬式柔一額汗不敢反駁,真叫于太太訝異。
他們也有輕松的時刻。
于太太與女兒通電話,邊笑邊說︰「以前擔心他同年紀大的女人在一起會吃虧,現在更害怕,女主角未成年。」
展翹駭笑,卻不擔心。
于太太嘆氣,「這也是命運,象展翅,早結婚,多幸運。」
「展航感情生活多姿多彩。」
于太太問︰「這是褒詞嗎?當然不。」
「社會仍然保守,對許多事持有公論,不過,由他去罷,別管那麼多,你知道展航,十五六歲起就獨來獨往。」
于太太說︰「園丁來了,我且與他說幾句。」
她去到外邊,同那工人說︰「我有輛腳踏車,請替我扔到垃圾站。」
她把展航那輛爬山腳踏車推出來。
堡人意外,「太太,還新簇簇呢。」
于太太不知什麼地方來的神力,一提氣,兜起整架腳踏車,丟進園丁車斗,拍拍手,回轉屋里去。
她痛恨那些狐惑女。
真痛快,出了一口鳥氣。
對于式柔,于太太卻始終有好感,到底小,又活潑,家里添了這個人,充滿喜樂。
展航第一次同比他小的女生在一起,凡事見得光,神情開朗。
已經很久沒有人提起黃筆臻了。
她在做什麼?大抵是教另外一個伯母游泳吧,那樣乖巧懂事的女孩子不愁寂寞。
一日,式柔跑來同展航說︰「你有無听過有趣到極點的‘浮麥最後方程序’?」
展航笑答︰「略知二一。」
「告訴我。」
「來,我幫你找到網頁,你自己瀏覽,浮麥是法國十七世紀數學家,他有一條數百年來不能證實的代數方程式,不過,最近終于由普林斯頓大學的懷爾斯君花了整整七年時間解答成功,經過緊張刺激,對,在這里了。」
式柔立刻坐過去凝視熒幕。
展航問︰「考慮讀純數嗎?」
「噯,我深深發生興趣。」
「據說懷爾斯在那七年之內,只用鋼筆及白紙作為計算工具,並無動用電腦。」
「嘩,神奇。」
她全神貫注地學習,偶而發生「啊」,「呀」贊嘆之聲。
展航躺在安樂椅上看報紙。
當你所愛的又愛你的人就在身邊,那種感覺十分安全舒適。
式柔有時按動打印機復印資料。
「真是怪人,」她說︰「竟為一條算術廢寢忘食。」
「所有天才都不是常人。」
「這我相信。」
忽然之間,式柔靜下來。
展航不以為意。
她忽然驚訝莫名︰「這不是我嗎,展航,我的畫像為什麼會在國際網絡上佔一席位?」
展航立刻撲過去看。
啊,式柔無意之中按錯了鈕,看到了展航的秘密。
連式柔本人都以為尋人啟事中的畫像是她,由此可知,相象到什麼地步。
「怎麼一回事?」
展航緩緩說︰「那不是你。」
「可是三年來你不住要求各方協助尋找這個人。」
「是。」
「網上還不住有人告訴你,他們在世界各地見過她。」
「已經不重要了。」
「我願意听這個故事。」
「你有無六個小時?」
「六千個鐘頭都可以。」
「快快告訴我。」
「讓我先做一件事。」
于展航坐到私人電腦前邊去,按下一個鈕。
「噫。」式柔低呼。
是,熒幕上出現了紅色閃爍的「洗擦」字樣,十秒鐘後,畫中人漸漸淡卻,褪出,終于消失。
式柔開頭是訝異,後來漸漸明白了。
「你過去的情人?」
展航搖搖頭。
「對不起,如果你不想談這件事,我們說別的。」
「我不介意。」
「那麼,她到底是誰?」
「我一無所知。我不知道她來自何處,做過些什麼事,父母是否愛她,以及她童年。」
式柔好不失望,「呵,是一個暗戀的故事,我最不喜歡這種乏味的單相思。」
展航怔住。
半晌,他黯然說︰「你講得對。」
式柔輕輕說︰「看,資料已經全都洗掉了。」
展航點點頭。
「下次,告訴我一個真正的愛情故事。」
象他第一次認識她,她只有幾歲大,穿一件橘紅色冰衣,四處跑,忽然掉進泳池里,多年後……
這時,于太太在他房門口問︰「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
原來馬太太也來了,展航連忙站起來招呼。
「啊,在研究功課?」
「是,天天如此,開頭我也詫異,現在已經習慣。」
「人生最好的不過是這幾年,他們總是不相信。」
于太太笑,「喂,假使將來展航向囡囡求婚,你可需大大通融。」
「唉,求之不得。」
事情也不是一直都這樣平凡正常,不久之前,展航還記得,他深夜偷偷離家,去探訪異性,騎一輛腳踏車,速度高,風勁,偶一抬頭,只見深紫藍色天空上滿滿是亮晶晶星星,他心里有一股不能按捺的火焰需要宣泄……
一切都好象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