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吉人心頭溫暖,忍不住挨上前抱了抱。
盛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直念著,「好好好,快去吧!」
盛淵笑了笑,登上坐轎,吉人上來後,仍然依依不舍的揮別婆婆,心中洋溢著滿足。
「干什麼這樣?」盛淵模著鼻子取笑道︰「跟婆婆分開一會兒,好像幾年見不著面似的,丟不丟人啊!」
「唉,」吉人聞言夸張地大嘆一聲,「別的姑娘家出嫁,都是丈夫親、公婆惡,只有我是反著來,丈夫差公婆差得遠了。」
「嗄?」盛淵瞥她一眼,好氣又好笑,「我有這麼糟?」
「糟是不至于,總的來說,就是缺了點德。」而且從不理會她的自尊、橫行霸道、粗野無禮、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整天把捉弄她當情趣、羞辱她當樂趣、惹她發火當興趣……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不好的。
「了不起!」他搔搔耳朵,豎起大拇指,「娘子聰慧美貌,口齒伶俐,真是世間少有、難能可貴的賢妻啊!」
「好說。」吉人別開臉,懶得理他。
斗著斗著,惠家到了,幸而火藥味兒不濃,兩人相扶下轎,立刻分別站往兩邊,一個拚了命猛扇袖子,一個撇嘴蹙眉、滿臉不悅。
兩人大口呼吸新鮮空氣,郁悶消解,精神頓時一爽。
惠家大門緩緩開啟,惠老爺、惠家姊妹等迎了出來,乍見他倆「情不投、意不合」東張西望,各自站得遠遠的,都不覺得意外。
尷尬的寒喧幾句,惠老爺便拉著盛淵去書房里談生意經;吉蒂,吉祥則簇擁著吉人,姊妹們躲到吉人昔日的閨房里閑敘。
「姊姊,你跟表哥……你們沒什麼事吧?」吉祥小心探問。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仍是那副德行,有什麼好說的?」吉人悶悶地抿嘴說道。
「嗄?那不天天吵架了?」吉蒂暗自咋舌,「沒打起來吧?」
「都成家立業了,打什麼呢?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夫妻倆打得頭破血流,像什麼樣子?」吉人低頭悶笑,「就是時常嘔氣,不過都是小事,忍一忍就算了。」
「姊,你變了。」吉祥偏頭望著大姊,寧定的黑眸,炯亮有神。
原以為大姊氣盛,嫁給表哥,夫妻恐不和睦。
如今看來,好像是多慮了。
天底下的夫妻百百種,有相敬如賓的夫妻,有如膠似漆的夫妻,當然也有像大姊和表哥這樣的斗氣冤家。
或許,吵吵鬧鬧也不是什麼壞事,看大姊的氣色就知道了。臉頰如桃花盛放,比從前還要嬌美艷麗,說起表哥的神情,又有精神又嫵媚,一時嗔一進怒,哪像有什麼深仇大恨?說是打情罵俏還差不多呢!
吉人聳肩笑說︰「婆家不比娘家,姨娘待我越好,我越不願讓她心煩,只好多忍讓了。」
「那……周公之禮呢?」吉蒂粘起眼楮笑問︰「怎麼樣呀?」
吉人聞言輕咳一聲,忽見吉祥也不懷好意地眨巴眼楮看她。她不禁失笑,舉起雙手各推了兩位妹妹一把。
「兩個死丫頭,沒嫁人的姑娘家,虧你們好意思問,我都臉紅了呢?」
「到底怎麼樣啊?」吉蒂才不在乎,搖頭大姊又問。
「還沒有啦!」吉人沒好氣的橫她一眼。
「什麼?怎麼可能……」吉祥古怪地皺起秀眉,「為什麼沒有?」
吉人這會兒是真正臉紅了,期期艾艾、口齒不清地說︰「洞……洞房那天,我的臉還沒好嘛,就求他晚一點再說。」
「然後呢?」吉蒂追問。
「什麼然後?然後他就答應了呀。」
「可你的臉分明已經好了呀,怎麼還不……」
「有點別扭吧!」吉人捧著熱臉說道︰「我們本來既是兄妹,又是仇人,忽然要……想來就……」越說,聲音越小,到後來幾乎不可分辨。
吉祥雙手掩嘴,吃吃笑了起來,「這下姨娘可要著急了。」
吉人神色一凜,忽然正色問︰「家里的情況還好嗎?」
「就是那樣子嘛!」吉祥和吉蒂對看一眼,只含糊帶過。
今兒可是大姊歸寧,何苦說這些心煩的事呢?
吉蒂和吉祥早有默契,大姊已經是盛家的人了,今後公婆家里還有許多得適應的,和表哥之間也需要時間磨合。娘家的事,大姊已盡了最大的心力,今後萬萬不能再讓大姊操煩了。
妹妹們突然保守起來,吉人分別看著她倆,心頭有數,只得嘆息,從懷里拿出一包紅包。
「這個,你們偷偷拿給總管伯伯,別讓爹爹知道。」
「這是……」
「我公公給我的,說是歸寧給的紅包。我看了看,金額不少,想推辭回去,公公卻發了頓脾氣趕我回房。這筆錢,當作給你們的紅包實在太多了,姨丈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們也該明白吧?」
吉蒂兩人听了,均是垂頭不語。
吉人又道︰「爹爹若是知道,顏面定是掛不住的,你們直接跟總管伯伯商量怎麼用吧!」她出閣時,爹爹做主花了不少錢,這里或可填補一些。
姊妹們又聊了一回,不多時,丫頭來報,說是回門宴席準備妥了,請姑娘們到前廳去,這才不說了。
「你們先去,我想跟廚娘大娘打聲招呼,說幾句話,晚點兒就來。」
妹妹們點頭答應,吉人便轉頭往後院廚房走去。
娘親走得早,爹爹忙于經商,她們三姊妹能夠平安健康的長大成人,都是廚娘大娘平時殷勤照顧。廚房大娘原是吉祥的女乃娘,就像她們的親人一樣,此次歸寧,不能不問候。
來到後院,卻只見幾個奴僕、丫頭在里頭忙進忙出,沒見到大娘的身影。吉人找了一圈,正要放棄離開,熟料最遠處的一間空柴房,房門突然呀地一聲開啟,里頭走出一位衣衫破舊的俊秀書生。
「蘭樕?」吉人驚訝地迎上前,「你不是蘭樕嗎?」
「大小姐。」蘭樕微微一笑,恭敬地長揖到底。
如今的蘭樕,已非從前的吳下阿蒙,她豈敢受他大禮呢?
吉連連擺手,直呼不敢,「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你不是考上狀元了,怎麼還偷偷窩在這兒?」
「呃?」
蘭樕不料吉人已經听說了,俊顏錯愕。
「原本是為了大小姐,現在……我也不曉得,只是想暫時躲起來,思索一些要緊的事。」
吉人眨巴著美眸,十分不解。
「原本是為了我?這話如何說起呢?」
「沒什麼,已經沒事了……」
蘭樕深深注視著佳人,低咳一聲,才遲疑地說道︰「我考取寶名,本來是想回頭向惠老爺子答謝一番,也順便看看你們,沒想到……你居然成親了。」
說到這兒,語氣竟有些失落——蘭樕心頭一驚,立即警覺失態,匆匆住口。
「是啊,我的婚事在京城里鬧得沸沸揚揚,你都沒听說嗎?」
幸好吉人絲毫未覺,提到自己的婚事,便揚起苦笑,還打趣說著,當時若不是盛淵,此時此刻,她早已成了一縷幽魂。
蘭樕搖搖頭,「我忙著準備應試,一從山寺下來,就直接進考場了。」
「是呀,應該是吧!」
「听其他人說,新姑爺和大小姐,感情並不和睦?」
什麼呀,她和盛淵的臭名,已經傳遍千里了嗎?娘家的人就算了,連蘭樕也曉得?
吉人甜甜地說︰「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跟現在如何相比呢?」
「是,說的也是。」蘭樕尷尬地暗自懊惱,他是哪根筋不對了,怎麼盡說些不得體的話呢?
「吉蒂她們知道你回來了嗎?大娘曉得你考取寶名嗎?」吉人心情極好,想到爹爹資助過的書生如此爭氣,就忍不住為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