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
到這個時候,聰敏如列文思,應該猜到岑諾芹已知他真實性別。
但他仍然不提。
諾芹也不說。
她繼續問談︰「你可有寵物?」
「我有一只十二歲大的金毛尋回犬。」
「自小養大?」是老狗了。
「不,去年才自防止虐畜會領養。」
「犬只壽命頂多只得十六七歲。」
「是呀,所以沒有人要它。」
「可見是人舍你取專家。」
「不,挑選伴侶,決不會如此善心,要求非常苛克。」
諾芹又笑了。
第二天,打開報紙,頭條是「若干大機構已決定不分發年底雙薪」。
林立虹撥電話來發表意見︰「逢商必奸,頭一件事就是想到扣克伙計,有些公司仍有盈余,但卻也把握好機會刻薄員工,所以這些老板子孫不昌。」
「宇宙機構呢?」
「當然不甘後人︰若要發,眾人頭上刮。」
「環境好轉,明後年會加上去。」
「工字不出頭。」
「所以當時得令之際,需狠狠要價。」
「你說得對,何用不好意思。」
岑諾芹大笑,「付不出房租才臉紅耳赤呢。」
「這個農歷年真不知怎樣過。」
諾芹想起羅國珠,伍思本與關朝欽三人,他們的春節又該怎樣過?
她笑答︰「咬緊牙關過。」
林立虹悶得大叫︰「我受不了啦,心情走到谷底,感覺是那樣傍徨。」
「寫信到寂寞的心俱樂部來訴衷情吧。」
「說到俱樂部,有正經事找你商量。」
編輯部一提到正經事,即不是好事。
「不能在電話里說?」
「你親自來一趟可好。」
「您老號令天下,誰敢不從。」
諾芹真不想去。
談判、交涉、商議……真傷害細胞,可是,不去也不行,一人做事一人當。
岑諾芹面對現實。
會議室仍然簇新,空調冰冷,奇怪,都冬季了,仍然開著冷氣。
從前斟茶的林小姐今日坐在重要的位了上,有話要說,一闊臉就變,他們的樣子都差不多。
林立虹走進來。
「諾芹,你真好,從不遲到。」
「得了,有話直說吧。」
「諾芹,同你講話真舒服,不必轉彎抹角。」
「開槍吧。」
「諾芹,近日,寂寞的心信箱兩個主持人已沒有火花。」
「可是要取消?」
真是好捎息,終于甩難了。
編輯部叫你寫,你不寫,那是不識抬舉,不給面子,故此不得不寫,有一日又下命令,說不用再寫,那多開心。
那麼多形式的專欄中,岑諾芹最怕做信箱主持,最愛寫長篇小說。
好極了,從此以後,哪個讀者的女友不再愛他,同岑諾芹無關矣。
林立虹大表訝異,「你看你,高興得那個樣子,為什麼?」
「立虹,是該換班子輪到新血上場了,你挑兩個牙尖嘴利,意見多多的新人頂上,仍然用文思與文筆這兩個名字,做接力賽,一定有新意。」
「呃──」
「文筆與文思只不過是筆名,誰化入都一樣,這叫做慣性閱讀,制度取勝。」
林立虹靜下來。
「這鬼靈精永遠有好主意。
餅片刻她問︰「讀者不會發覺嗎?」
「寫得更好便不會計較。」諾芹的答案有點狡滑。
「有一度你們寫得十分轟動。」
「吵架而已,人人都會。」
「咦,找幾個人來罵街,豈非更加精采。」
「所以有打筆仗這回事呀。」
「諾芹,這回是把你換下來,為什麼這樣高興?」
「終于可以靜心創作了。」
「不擔心收入來源?」
「做了這一行,早作最壞打算。」
「這樣豪氣,一定有人支持你。」
「是,實不相瞞,那是我天生豁達的性格。」
「羨煞旁人。」
「那麼,我請辭了。」
「慢著,首先,我得同上頭開會,冉者,我還得去找適當人選。」
諾芹微笑,「不難不難,很多人願做作家,在你英明的領導下,才華很容易被發掘認同。」
好話人人要听,林立虹心里想︰岑諾芹真不愧是有名作家,觀察入微,恰到好處。
「這幾期,還是由你主持。」
「那當然,義不容辭。」
岑諾芹這才明白什麼叫做如釋重負。
回到家中,覺得應該向伙伴交待下。
「文思,功成身退,我已辭去信箱主持一職,特此通知。」
訝異的回復很快來到︰「這樣重要的決定,為什麼沒有提早告訴我?」
「我也是倉卒間決定。」諾芹把經過說一次。」
「是。也只能那樣做。」
「我的底線早已超過,真的不想再玩新把戲了。」
「那麼,我也跟你走。」
「不不,你不需要與我共進退。」
「我完全自願。」
「真不好意思,連累了你。」
「言重了,這一年我跟你學習良多。」
「對,我做的錯事,你不做,已經成功一半。」
「你真詼諧。」
諾芹沉默了。
「我佩服你的機智。」
「不過是街頭智能,人家叫你走,高高興興也是走,怨氣沖天也是走,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不如恭敬從命,欣然引退,免得惹人憎厭。」
「這道理我也懂,只是實踐起來比較困難。」
「別人也許做不到,文思,我對你有信心。」
「我得向編輯部請辭。」
「文思,我們再聯絡。」
「一定。」
「文思。」諾芹戀戀不舍,她怕沒有公事,列文思就終止二人關系。
「還有什麼事?」
諾芹不出聲。
列文思忽然說︰「岑諾芹,我會每天向你問好。」
諾芹微笑,關掉電腦。
她伏在寫字台上,一分惆悵,兩分無奈。
裝得瀟灑是一回事,心里當然不舍得。
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諾芹跳起來,把剛才的電子郵件印出來再看一次。
「岑諾芹,我會每天向你問好。」
他早已知道她是誰。
唏,兩個人你虞我詐了這些時候,簡直多余。
諾芹哈哈大笑。
讀音來信︰「我的女友變了心,我該怎麼辦?」
文筆這樣答︰「趕快忘記過去,努力將來,對方要變心,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千萬不要嘗試任何不自愛的行為,稍後,你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伴侶。」
這標準答案同三十年前的信箱忠告一模一樣,應該有人為都會的信箱文化做一個簡介,寫一本書,藉此反映出社會民生心態。
信箱主持人到底拯救了多少痴男怨女?又有幾個讀者真正接納了主持人的忠告?還有,答案刊出來,起碼已是個多月之後,又能否真正幫得上忙?
全是謎團。
「諾芹,我們這里下雪了。」
諾芹以為是姐姐,卻是列文思。
「文思,你還未回答讀者信。」
「失戀慢慢會好,不勞你我操心。」
「也許他傷心欲絕。」
「要自殺的話早就成仁。」
「過份理智有點殘酷。」
「你可要問候庭風?第一個雪季,她也許會害怕。」
什麼,連她有個姐姐叫岑庭風移了民都知道,這人不簡單。
「諾芹,讓我公開疑團,伍思本找我做主持人的時候,已經陸陸續續將你的來龍去脈對我講清楚。」
伍思本是只狐狸。
「你如果小器,一定生氣。」
「我也知道你是誰,列文思教授。」
「那多好,我毋需再自我介紹。」
「文思,現在可以听听你的聲音了吧?」
列文思說︰「我立到打電話給你。」
諾芹有點緊張。
電話鈴沒有立刻響,有三分鐘時間叫岑諾芹手心冒汗。
「終于來了,諾芹輕輕接過。」
「對方問︰「諾芹?」
竟是女人聲音。
諾芹嘩一聲叫出來。
原來列文思真是女人,她驚惶得一顆心似自喉頭躍出。
「諾芹,諾芹,什麼事,為何鬼叫?」
啊,是庭風,諾芹喘息,是姐姐。
「姐姐,是你!」
「可不就是我,你在等誰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