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那等于說,正式成為他家里的人?我震驚,我完全沒想到他會向我求婚,一剎時涌上來的意外,使我不知道如何應付。
我說︰「你還不認識我呢。」
「當然我認識你。」他說︰「我很清楚你。」
「我們相識才很短的一段日子。」
「認識的深淺不在日子長短。」
我低下頭,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平凡人,我不會考慮接受這個婚約。但他不是尋常人,他有錢,錢可以解決生活上許多折磨人的瑣事,他的兩個孩子自有保姆照顧,不勞我操心,這個後母並不難做。
「不能現在決定?」他輕輕問。
我低著頭始終沒有抬起來,「決定了。」
「謝謝你。」他把指環套在我手中。
我看看手指。
「明天我會在報上擬一個啟事,宣布我們訂婚。」
我抬起頭,「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答允與你訂婚。」
「想。」他微笑,「是不是因為我可靠、斯文有禮?是不是因為我經濟基礎穩定,可托終身?」
我慚愧地說︰「但是你沒有提到愛情。」
「什麼是愛情?」他失笑,「這是一樣最不可靠的事,我覺得超過十六歲的人都不應相信虛無飄渺的童話。」
他說得何嘗不對,但我不能公然贊同,我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告訴全世界,我結婚是為了生活。
「你放心,我會對你好,我們會得白頭偕老。」
我對他也有信心。
我們之間的關系是這麼理智、明澄,我們處在那麼大的環境中,不會得遭遇試鏈,白頭偕老的成分是極高的,他令我安全、舒服,與他在一起,開心得不過分,處處被照顧,我還有什麼要求。
我已經二十六歲了。正是歸隱的好時刻,否則如何?一直做做做,直到三十歲、四十歲?
這是女人最理想的歸宿。
餅兩天啟事出來,全世界的親友都來恭賀我,在些我根本已經十年未見,我很感慨,那時周末困在小鮑寓中,找個人吃飯都有找不到,多少時候,寂寞至流淚,不可抑止。
現在富在山中有遠親多麼奇怪的現象。
我無話可說,一門心思做陳菲立的未婚妻姐姐最快樂了,她象只小鳥不斷地說「多麼好,小丹,你的本事真不小,短短兩個月,就把他俘虜過來,以後好了,你再也不必寂寞地跟我們到處吃茶,喂,他們打算如何籌備婚禮?」
「我不知道,他沒說,我沒問。」
「在什麼地方擺喜酒?麗晶?什麼地方度密月?巴黎?婚後新居定在哪里?買房子了沒有?」
仿佛我已做了太子妃似的。
姐姐真是個樂觀的人。
「到底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
「他沒說。」我據實報導。
「你主動一點不可以?」姐姐催我。
「有很多事是主動不來的。」我說︰「我不好開口。」
「什麼?都訂婚了,還有什麼不能開口?」她訝異。
「姐姐,你不會明白的,我們兩人的關系十分特別。」
「那我真正不明白了。」
我笑笑,也許菲立永遠不提結婚兩字。
我們照常出去應酬,所不同的,我與他家人見面次數漸漸增多。
菲立不比一般公子哥兒,他握有實權,故此他的父母也比較接受我。
背後我也听人說,老先生太太對我的評語是「不錯,很懂禮數,話也不多,雖不是名門閨秀,也不算小家敗氣,慢慢會習慣的。這年頭,兒子有兒子的主意,我們哪管得了那麼多,唉。」是不滿意,但也沒法子。
總算是接受我,已經不容易。
一切花團錦簇,來得太快,我有點目眩神馳,希望不久會對大場面習慣,也許姐姐說得對,我的最大好處是夠鎮定,喜怒不形于色,慢慢應付各式不同的場合。
我不需要天才呢,菲立讓我辭了工,我天天在美容院、健身房度過大部分時間,修飾整齊,看上去容光煥發,再加上適量的化妝、飾物、服裝,四分人才登時變足十分,與呆在寫字樓听老板發號施令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
菲立的一家包括他的父母兒子,都未曾再說我象瑪姬,我很感激瑪姬,菲立注意到我,完全是因為我有點象她的緣故吧,否則芸芸眾女,他為何單單挑我呢?
他的兩個兒子給我最大的鼓勵,完全當我是自己人。叫我阿姨,大兒十一歲,小兒八歲半,都活潑可愛,我與他們非常合得來。
這一段時光是我生命中最快樂及值得珍惜的,菲立不是巧言令色的那種人,但他對我真正的關心,連最小的細節都注意到,象錢,叫我怎麼開口問他拿錢呢?當他叫我辭職的時候,我也遲疑過,我只有一點點的節儲。
罷在擔心,他差人送上一枚圖章及一個存折,里面的數字不多,恰已是我兩年薪水,呵,我馬上享受到被照顧的幸福。圖章上面刻著的小篆是「我愛我妻」。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雖然基于一切原因,我們沒有愛得要生要死,宣之于口,但是他的行動說明了一切。
我仍然住在小鮑寓內,但我知道婚期快了。
外界形容我為「灰姑娘」。
這個時候,我未來的婆婆又不依了,她笑著跟親友說︰「什麼灰姑娘,人家是大學生,年薪十多萬,很是個人才。」我很感動。
誠然,現在的我跟半年前的我完全不同,我現在得體大方,精神煥發,全職就是服侍菲立與他的家人,這麼容易的工作做不好才稀奇!
我們在五月結婚。
請客請了一千人,菲立說還有漏掉的。
婚後我搬入他家,他同我說︰「小丹,我最愛你那股懷才不遇,落落的神色。」
是嗎,不是因為我象瑪姬?我莞爾。
不過我並沒有說太多,聰明人都懂得維持緘默,聰明的女人尤其不可話多。
我知道,
我會緊緊守著我已經得到的一切。
波心
我認識周成輝的時候,不知道他家那麼有錢。
我們在一個很偶然的場合遇到。我也並不是一般的所謂小家碧玉,我自己有房子有車子,有一分很豐厚的固定入息,銀行也有一筆定期存款,生活的悠哉優哉,也就是社會上人稱的高貴仕女。
我們在停車場里起了一點爭執,不打不相識。
當時我的車角踫到他的車角,什麼也沒有損傷,但是他的女伴沖出來罵我。
我抬起頭看她一眼,當她是個透明人物。
我心里這樣想,如果她召警,我就跟警察說話,光是謾罵,我是不怕的。
結果是他把女伴拉進了車。
我並不記得他的車子,那只是輛很普通的汽車。
第二天在停車場有人向我微笑、抱歉,我丈八金剛模不著頭腦。
他提醒我。
我說「呵。」
「對不起。」
我說︰「沒關系,這種小事情隨時可以發生。」
他當場贊我,「真是個大方的女子。」
我很訝異。這些小氣小事算得什麼?除了驕縱成疾或是神經病之外,誰都不會放在心中。
我不再與他勾搭,一個人上路回家。
但接連好幾天都在停車場遇見他。我想我們辦公的地方很近。
我一直假裝看不見他,不去注意他。
半個月之後的一個星期五,下班後下雨,工作上又受了些真正的氣事,我沒有直接回家,到附近酒館去喝了兩杯,才去取車。
風一吹,酒氣上涌,很有點感慨,坐在車中發怔。
有人同我說︰「你不舒服?」
我才起頭,又是他。
他伸出手,「我叫我周成輝。」
我向他點點頭,他有很誠懇的笑容。
「我們認識已經很久了,你不介意把名字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