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心點頭。
「教書生涯清苦。」
「是。」
「這筆款項可供你舒妤服服置業買車。」
「是。」
「但是,你情願贈予他人。」
「那人比我更需要這筆款項。」
奧蘭度說︰「唉,我還以為自己見多識廣呢,卻還未見過你這樣的人。」
銘心交待完畢,道謝告辭。
回到家門,看到黃紀強與林栩琪,大為驚喜。
「稀客稀客,是特訪還是路過?」
林栩琪滿面春風迎上來,「銘心,給你送帖子來。」
銘心怔住,隔一會才會過意來,「恭喜恭喜,姻緣前定。」
黃紀強興奮地說︰「不知怎地,我們覺得你彷佛是介紹人。」
銘心笑,「我一定到。」
「是一個簡單的婚禮,在屋子後園舉行,只請十多名熟朋友,然後,我收拾一下,搬進黃家,開始另一種生涯。」
林栩琪說得那樣有趣,銘心忍不住又笑。
黃紀強感慨地說︰「真沒想到這樣順利。」
「是,」銘心額首,「該是你的,就是你的,毋需輾轉反側,汗流浹背。」
黃紀強說︰「年輕時誤為愛惰必需在遍地荊棘下苦苦追求。」
「那也是一種寶貴經驗,好叫你更加珍惜今日。」
「夏老師,謝謝你。」
「為甚麼一直謝我?」
他們二人異口同聲答︰「你給我們鼓勵。」
一對新人走後,銘心打開淡黃色喜帖,發覺佳期就在下個星期。
這倒也好,速戰速決,以免思慮過度,夜長夢多。
結婚,以及無論做甚麼,都應該有種勇氣。
銘心獨自赴會,這才發覺黃紀強的經濟情況原來那樣好,房子在山上,可以看到蔚藍色的海。
新娘神采飛揚,穿象牙白緞子套裝,配戴金色珠子,時髦得體。
她把香檳杯子遞給夏銘心。
銘心與她擁抱,有人前來拍照。
天公作美,整天都有陽光,銘心受良辰美景感染,心情十分好,坐在一角吃水果。
「夏老師。」有人叫她。
「噫,陳永安。」銘心大喜過望。
小永安的父親跟著出現。
他穿著西裝,比平日漂亮,差點認不出來,原來男子也需好好梳妝。
「你是男方還是女方的親友?」
「永安母親是新娘的表姐。」
「我是雙方的朋友。」
「一起坐。」
銘心忽然說︰「我最喜歡這種簡單親切婚禮。」
「他們二人辦事能力高超,並且,最重要的是,他們知道要的是甚麼。」
銘心由衷替他們高興,「真實相配。」
小永安貼近他的夏老師坐,攝影師過來替他們三人拍照。
陳先生問︰「你不介意吧。」
「怎麼會。」她落落大方。
銘心知道他叫陳健志。
新郎不慌不忙,悠悠過來,笑道︰「永安,快到那邊去看木偶戲。」
陳健志陪著永安過去。
黃紀強說︰「可憐的健志,獨自撫養小兒。」
銘心看他們父子背影不語。
「他現在把工作搬回家做,以便照顧永安。」
「好父親。」
「算是不幸中大幸,他的工作在家中展開似乎更妥,你可知他是一名電腦程式設計師?」
「听說過。」
「我保證你不知道他專做電影中特技鏡頭。」
銘心訝異,「多麼有趣。」
「是,他是一個難得人才。」
「你們都那麼能干,」銘心由表贊賞,「只得我一人資質平凡。」
「黃君轉過頭來,「夏老師,像你那麼有愛心的人是世上珍寶,怎可以說平凡。」
銘心張大了嘴又合攏。
新郎伸個懶腰,在和煦的陽光下口吐真言,「真愛叫人舒服。」
銘心的心一動。
「令人痛苦的叫折磨,回頭是岸。」
新娘走過來笑,「你別煩惱了銘心。」
「沒有的事。」
「銘心幫她整理頭發。」
「到甚麼地方蜜月?」
「不去了,家里最舒服。」
這時又有別的客人來同他們交際。
銘心放下酒杯走進屋內參觀。
一抬頭,怔住,只見自大廳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燈飾似曾相識,十分華麗。
呵,她想起來,這是故園的燈飾。
黃紀強把故園水晶燈搬到自己家來了,飯廳、走廊、梯間、一盞盞,在黃府還魂。
他真的忘卻故園?未必,但是,夏銘心會替他保守秘密。
她听到身後有腳步聲,轉過頭去,看到陳健志。
銘心笑,「幾時教我電腦動畫。」
他笑笑,在不遠處站住,「有一架數碼相機便可以開始。」
「你的工作多繽紛。」
「剛相反,一格一格做,工作三數個月,在銀幕上可能只出現三秒鐘。」
銘心詫異,「為甚麼所有職業都那麼辛苦?」
他雙手插在口袋里,「這就是真實人生呀。」
銘心覺得他非常親切,她樂於接近他。
「永安呢?」
「看木偶戲。」
「劇目是甚麼?」
「小紅帽與大灰狼。」
銘心有點失望。
陳健志好奇,「你盼望看甚麼?」
銘心笑︰「游園驚夢。」
陳也笑,接著,他有點茫然,自從妻子逝世後還是第一次與人有說有笑,他不禁有點羞愧。
「黃家有個好書房,過來參觀。」
推開門,果然,藏書甚豐,布置也別致,兩張大大皮沙發,客人可以消磨竟日。
陳健志取出其中一本精裝書,打開一角,銘心發覺那本書其實是只酒瓶,陳君把拔蘭地倒在水晶玻璃杯里,喝一口。
茶幾上放著兩盞晴蜓圖案染色玻璃的鐵芬尼台燈,亦是故園舊物。
陳健志不知就里,他這樣說︰「我最欣賞黃宅的燈飾,是最近才換上的,真有心思。」
銘心點頭認同。
「紀強最會布置家居。」
銘心說︰「他們兩人都有審美眼光。」
陳健志放下酒杯,「我得去看看永安。」
「我陪你。」
永安難得有伴,正在玩集體游戲,十分高興,陳健忘放心了。
他輕輕說︰「這便是我目前全部感情生活。」
銘心笑道︰「全職父親的確不易為,不過,孩子很快會長大,屆時,你求他陪你,他還說他沒有空。」
陳健志點頭,「夏老師,同你講話真有得益。」
「我也自家長們學習,許多母親與幼兒形影不離,就是知道十六七歲一到,孩子們一定會飛出去,不如趁流金歲月,盡情凝纏一番。」
陳君訝異,「那些太太們竟如此智慧。」
銘心似笑非笑,「你一定看輕家庭主婦。」
「不,不。」他也笑了。
他亡妻是優秀建築師,他的確不大理會全職主婦。
永安看到父親,過來招呼,看得出兩父子都許久沒有這樣開心過。
客人漸漸離去,銘心沒想到會在宴會逗留那麼久,她依依不舍。
她冒失地對主人說︰「希望還有下一次。」
「嘎!」新娘子追著她來打。
林栩琪轉進屋內,銘心沒聲價跟住她道歉。
「我指請客,下次再請我大吃大喝。」
林栩琪轉過身來,手中多了一束花球,她輕輕扔向夏銘心,銘心接住。
「下一個新娘是你。」
她故意把那束小小白茶花留給銘心,銘心深深嗅著花香,心中好生感動。
銘心說︰「我不是十分想結婚。」
「結婚好,有個伴。」
「可以找男朋友。」
「噫,人家也不能等你一輩子,男人也渴望成家立室,屆時你會一個個失去他們。」
說得夏銘心害怕起來。
她可以想像或許有一天到了三十多還自稱是女孩子,對男生再柔情蜜意也無用,因為生育年齡已過……」
「你面色都變了。」
「你差些點中我死穴。」
這時,陳健志父子前來道別;「夏老師,我們先走一步。」
「我也該告辭了。」
臨上車,陳健志忽然走過來,攀住銘心的車門,輕輕說︰「夏老師,星期六不知你可有空,想約你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