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王君桃?」
少芳搖搖頭。「我不指誰,我已不關心這個人,我想從頭開始。」
容玉華嘆口氣。「我很佩服你。」
她放下一張名片。
少芳說︰「有空我們喝茶。」
容玉華離去。
客人走了,少芳發覺身子抖得似一片落葉。
還以為傷口接近痊愈,可是這時才發覺,它仍是烏溜溜一個洞,血水不住流出。
少芳斟出一杯酒喝下,看仔細容玉華的名片,原來她是一家頗具規模制衣廠的總經理。
何文凱運氣好,踫到的都是斯文人。
抑或,他專門挑文弱的女性來開刀?
那天晚上,少芳睡了又醒,醒了再睡,噩夢連連。
天終於亮了,她洗一把臉,看著窗外晨曦,慶幸已經再世為人。
再過一個月,少芳升級。
她並沒有特別慶祝,與同事吃了一頓飯,提早返家。
樓下,有一輛紅色跑車在等。
少芳經過,有人叫她。
少芳抬起頭,呆住。
叫她的人,竟是王君桃。
是這個女人的長手套摑打過她的臉。
馮少芳退後兩步,大大變色。
王君桃跳下車來。「馮小姐,對不起,我想與你說幾句話。」
少芳厭惡地揮手。「去去去,我們沒有什麼可說的。」
「馮小姐,我知道你不會饒恕我,但是,大家都是女人,只有你可以幫我。」
她是演員,自然會說話。
少芳看著她。「我與你不同班不同級,我有何資格幫你。」
「馮小姐,借個地方說幾句話。」
語氣極之誠懇,看樣子,她也十分精於籠絡女性。
少芳長長吁出一口氣,轉頭離去,不去理她。
第二天傍晚,王君桃又來了。
少芳納罕。「你沒有事做?」
她仍然是那句話。「馮小姐,喝杯茶,說幾句話。」
少芳搖搖頭走開。
第三天,她又來了。
少芳吃不住糾纏,同她說︰「十分鐘。」
王君桃點點頭。
面對面坐下,少芳才發覺她是一個真正的美女,毫無氣質,但是身段容貌一流。
「什麼事?」
「關於何文凱。」
又是這個人。
不知怎地,少芳只覺說不出的討厭。
「他怎麼樣?」
「實不相瞞,馮小姐,他對我的感情有變。」
少芳抬起頭來,淡淡問︰「你認識他有多久?」
「差兩個月就三年。」
他越來越不謹慎了,應當未到兩年就想甩了此女。
「此刻,你住在招雲台?」
「是。」
「你已有三個星期沒見過他?」
「一個月。」
「他的秘書已不肯幫你接通電話?」
王君桃一半訝異一半感慨。「你都知道。」
少芳看著這個艷女,她打算如何應付?
少芳並沒有幸災樂禍的感覺,只有層次比較低的人看到別人的不幸才會大大高興。
她吁出一口氣。
「馮小姐,我對不起你,我不該……」
少芳擺擺手。「不要再提。」
王君桃說︰「听說你在匯通銀行做得很高。」
「不敢當。」
「一個女孩子在外國任高職不容易。」
「是香港總行把我調來的。」
「大家都離鄉背井。」
「是。」少芳不知她想說什麼。
「馮小姐,你比我能干,我已經放棄了工作。」
啊,大大的不妙,失戀事小,失業事大。
任何人不可以放棄工作,一旦失去經濟支柱,生活頓成問題,隨即潦倒。
王君桃沮喪。「再回頭已是百年身,離開才三年,香港新人涌現,插足不入,我是完了。」
「當初,是他要求你跟來?」
「不,他從沒說過一個字,是我想結婚,自願跟來外國生活。」
真是個厲害角色,一切是你們這些超過二十一歲的痴情女子自願,他恕不負責。
「他已經有一個月沒來看我,再笨,也知道事情有變,馮小姐,你或許可以給我忠告。」
仍然是個聰明女,在要緊關頭會得低聲下氣。
少芳攤攤手。「我也是個失敗者,我何來忠告。」
「馮小姐,我應該怎麼辦?」
「你真想知道?」
「請說。」
「馬上離開招雲台,切勿留戀。」
王君桃愕然。「可是,你不覺得他應當賠償我?」
少芳忽然之間覺得世上沒有比這個更好笑的事,她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笑聲極其可怕,一半似哀嗚,另一半似哭聲。
笑完了,她擺擺手。「相信我,趁來得及的時候,快快走。」
這個時候,忽然有一只手,按在少芳肩膀上。
少芳抬頭一看,發覺站在身後的是容玉華。
容玉華說︰「真巧。」
她是被少芳可怕的笑聲吸引過來的。
「怎麼會有空喝咖啡,也不叫我。咦,這位不是王君桃小姐嗎?」
少芳連忙說︰「請坐。」
容玉華說︰「少芳,給我們介紹。」
少芳對王君桃說︰「這位容小姐,比我更早住餅招雲台。」
王君桃僵住。
容玉華笑。「我們大可以組織一個招雲台俱樂部。」
王君桃說︰「請兩位跟我到招雲台來小座,那里好說話。」
少芳遲疑。
容玉華說︰「怕什麼,有我在。」
少芳點點頭。
那樣害怕,是種逃避,即始終不能面對現實,她須要戰勝心理障礙。一行三人到了招雲台。
少芳無限感慨。
鮑寓已經全部裝修過,面目全非,地方比記憶中小得多,當初,是戀愛的憧憬蒙蔽了她的心,才會跟著他搬進來。
等少芳回過神來,容玉華已經把關鍵向王君桃講清楚。
王君桃漂亮的五官漸漸扭曲,但是,很快又緩緩放松。
真是個好演員,少芳訝異,表情可以瞬息萬變。
半晌,王君桃問︰「真有這樣一條法律?」
容玉華答︰「你可以找個律師談談。」
王君桃問︰「分一半?」
容玉華笑。「分足一半比較難,他是狡免、狐狸、狼,但是可以想像,你不致空手而回。
「可是,我們在一起不足三年。」
容玉華說︰「那就要看你的了。」
少芳揚揚手。「不值得。」
容玉華說︰「我們三人當中,最善良的是馮少芳。」
少芳苦笑。
王君桃說︰「我已前無去路,我不比你們,你們能干,隨時從頭再來,我的事業已經結束,不問他要錢,以後必定討飯。」
少芳惻然。
王君桃說的都是事實,她的工作靠美色,三年已過,容貌身段大不如前,重出江湖也沒有機會了。
容玉華說︰「你這一仗非贏不可。」
電話鈴響。
王君桃抬起頭。「這是他專用的號碼。」
少芳低聲說︰「已經一個月沒響過,你以為事情有轉機,驚喜交集,啊,是他的秘書叫你去參加一個晚宴……」
王君桃忍不住,取起話筒。
對方跟她說了幾句話,王君桃抬起頭來,少芳知道,一切不出她所料。
「接著的事,你都知道了,當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將重現在你身上。」
王君桃蒼白著臉。「少芳,我欠你一巴掌。」
少芳苦笑。「我有事,先走一步,你立刻找個律師談談吧。」
容玉華站起來。「我也要告辭了。」
兩個過來人一直要到離開招雲台,才松弛下來。
容玉華看著少芳。「也許你是對的,忘卻最好。」
少芳不語。
容玉華又說︰「你看,何文凱這次會否順利過關?」
「我沒有第六感。」
「他踫到厲害角色了。」
是,少芳不得不承認,王君桃與她們不同,何文凱斷了她的去路,她一定會反擊。
「來,我送你回去。」
車子到了容宅,她請她進去喝杯茶。
簇新的房子,保姆出來開門,一個小男孩喚媽媽,補習老師同她們打招呼。
容玉華問︰「沒想到我有孩子吧。」
「子女是上帝給的福分。」
「你說得對。」
「更加應該好好生活。」
「所以當何文凱欺騙及拋棄了我,我沒有倒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