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自重才不會同那對小孩爭寵,可是最近何子超益發利用巧兒大方這個弱點,三日兩頭待在前妻處不回。
「真不知當初為何離婚,」巧兒咕噥。「在那邊累了回來,在我處吃罷晚飯呼呼入睡,好不舒服。」
玉琴笑。「可見世上無十全十美的人與事。」
巧兒說︰「做前妻太劃算,孩子、房子、車子都判在她名下,還到處訴苦遇人不淑。」
玉琴緩緩抬起頭來。「巧兒,做人呢?良心要放當中,你要的是人,給了你人,還要怎麼樣。」
「是是是,你們都同情弱者。」
「助強扶弱嘛。」
巧兒自嘲。「可是,你看我是個失敗的勝利者。」
「不要緊,有人比你更不幸。」
「誰?」
「下了班我介紹給你認識。」玉琴還是老話一句。
巧兒好奇心熾,決定跟玉琴去看個究竟。
玉琴載著巧兒把車直駛上山頂。
巧兒笑。「比我更失敗的人就住在山上?」
「是。」
「我倒要見識見識。」
一按鈴,就有女佣開門,巧兒看到一個十分雅致寬大的客廳,年輕漂亮的女主人一臉笑容迎出來。
「歡迎歡迎,我是劉瑛琪。」
巧兒彷佛听過這個名字,可惜都會中出鋒頭的名媛實在太多,一時搞不清楚她究竟做哪一行屬哪一門派。
劉瑛琪非常客氣。「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苦水大會。」
巧兒駭笑。「你還有什麼苦水?」
沒想到劉女士率直到極點,開門見山道︰「這座公寓是我的嫁妝,我丈夫現在跟我住在這里。」
啊!
「我負擔他,他的前妻及子女則由他負擔,你明白嗎?」
巧兒愕住,又一個盡責的前夫。
劉女士苦笑。「若果沒有同道中人說說笑笑解解悶,真會氣死。」
巧兒頷首。」我明白了,這叫後妻會。「
「是呀!前妻們總以為後妻得寵,無限風光,她們坐下來,咬牙切齒,怨言沒完沒
巧兒接上去︰「我們也應有發言機會。」
「是。」
巧兒奇道︰「可是玉琴沒結過婚。」
「她比較客觀,她是仲裁。」
劉瑛琪斟一杯苦艾酒給她。
巧兒感慨萬千,真沒想到天底下還有如此幽默的會所。
只听得劉瑛琪說︰「會員陸續會來,巧兒,告訴我,你有什麼難題?」
巧兒不假思索地答︰「我的丈夫不是一個好丈夫,直至他變成一個前夫。」
劉瑛琪笑了。「他們真是奇怪的動物。」
巧兒坐在沙發上,深深嘆口氣,飲盡手中的苦艾酒。
玉琴在露台看風景。「這里景色真好。」
劉瑛琪笑笑。「屋寬不如心寬。」
巧兒說︰「請恕我大膽問一句,他的孩子有到過這里嗎?」
劉瑛琪要隔一會兒才答︰「不,我有底線,不是不大方,而是總得有個私人地方,我的寬大讓步,已不是人人可以做得到。」
巧兒點頭。「是,總不能讓他們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這也是我的堅持,何必偽裝真正可以愛屋及烏,我丈夫那八歲女兒長得同她母親一個模子,說話之前,先皺一皺眉頭,才同你講條件,我見了實在有點怕。」
劉瑛琪笑。「將來你有了孩子,也就是他們的弟妹。」
「想到這里,我不寒而栗。」
大家都笑了。
「嫁有前科的男人真吃苦,不但要對他父母弟妹有禮,還得對他前妻子女客客氣氣。」
「考工夫。」
才說著,客人便陸續到了,巧兒十分詫異,沒想到有那麼多同道中人,全住一艘船上。
她們且都年輕漂亮,有高尚職業。
一位高小姐說︰「經濟條件欠佳者不宜做人後妻。」
玉琴果然出來做仲裁講公道話︰「也有些富有的男士是結婚專家。」
大家哄然而笑。
慵人取出豐富食物,巧兒突覺這個聚會有心理治療作用,十分有用。
「誰發明的?功德無量。」
「不是免費的呵,入會費一萬,每次聚會五百。」
巧兒立刻取出支票簿。「不算貴。」
「費用存入一個戶口,有誰需要幫助,就往那里挪。」
巧兒佩服。「太好了。」
「此刻共有會員五十名。」
「那麼多!」
「開起周年大會來,陣仗可大著呢!你想想,近年統計,每八對已婚夫婦,有一對會離婚。」
「比起美國,已經好得多,」巧兒無限感慨。「美國離婚率是四比一。」
玉琴問︰「不結婚行嗎?」
「我不妨坦白回答你︰不大好,無論你事業多麼成功,財產多麼豐厚,相識又遍天下,可是總有午夜夢?,寂寞淒清的時候。」
「我一向睡得很好。」
「那麼,一個人總會遭遇重大抉擇吧,伴侶可以幫到你。」
玉琴說︰「有些男人一生不知所雲。」
「那樣的人世上不多,你放心,至多踫到一次。」
「一次已經夠慘。」
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巧兒今日雖與丈夫鬧意見,卻不覺氣惱。
聚會兩星期一次,無論什麼私人問題都可以提出討論,只有一個戒條︰听到什麼,不可外傳。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何子超已經回來。
他抬起頭問︰「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巧兒看著他,心底有點悲哀,她知道當初心底的一絲愛,此刻已被生活蛀蝕得蕩然無存。
她不想多說。「與一班女友聚會。」
何子超咳嗽一聲。「敏敏他們已考完試……」
巧兒沒听進去,禮貌地待他說完,才答︰「我累了,明天還要早起。」
何子超卻自顧自問︰「訂了暑假的船票沒有?」
「正在打听哪艘船好。」
「水晶號貴是貴些,可是人人說物超所值。」
「我去問問。」
「敏敏與小康也想去。」
巧兒霍一聲站起來。「那也好,一房三人可以便宜些。」
「咦,明明四人。」
「他們的母親也去嗎?」
「巧兒,你瞎搞什麼?我、你,與兩個孩子呀!」
「對不起,我很怕與陌生人擠一艙內。」
「又與孩子們爭風吃醋了!」
「何子超,」巧兒忽然拉下臉來。「別再把這頂帽子戴到我頭上來,我再不怕這莫須有罪名,我有權選擇與什麼人度假,不用廢話。」
「喂喂喂,你講不講道理。」
沒與她結婚之前,他住母親家,三年也不會同孩子出外旅游一次,忽然之間得了個免費保姆,動輒要做好父親,巧兒實在受不了。
她轉過頭來說︰「他們不是我的孩子。」
「可是,他們是我子女。」
「你盡情照顧他們好了,別浪費我的時間金錢。」
「當初講好。」
巧兒簡單地說︰「我後悔了,我決定退出。」
何子超噤聲。
那天晚上巧兒想,或許她們前妻也有一個會所,把丈夫的後妻視作狐精。
可是大部分前妻是勝利者,她們佔取了一個男人最好的歲月,餘生又可收贍養費過活。
也許,她們開會的時候會淒厲地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
深夜,何子超去敲書房門,發覺巧兒已在長沙發上睡著,他只得一個人返回寢室。
她不滿已經很久,但是他分身乏術,不但子女追住他,老父老母也盼望他多多出現陪伴他們。
長期盼望巧兒諒解是不切實際的事。
第二次聚會地點是一間著名的會所。
一位胡女士幽幽地說出她的苦衷。
「丈夫須付出大量贍養費,現在,他前妻不用工作,並且雇有保姆,可是我得一直做下去,不知道幾時才有勇氣懷孕。」
巧兒舉手。「我的情況一模一樣。」
有人說︰「可是你們一早知道情況會這樣壞。」
胡女士與巧兒異口同聲說︰「才沒想到會如此糟糕。」
胡女士說︰「最離譜的是,他前妻還有同居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