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世貞的大眼楮有點呆,臉容看上去更似洋女圭女圭。
童保俊凝視她。
世貞時時會出神,思想不知會飛往何處落腳,也許,那是她的桃花源,歇一會兒,她又回到現實來。
丙然,她很快恢復了神采,叫了許多菜,根本無法吃得完,然後在心中說︰看,我有得吃。而且有人簽單付賬。
這次之後,童保俊對世貞比較松懈,故意看得不那麼緊,世貞樂得輕松。
下了班,與同事去喝上一杯,有時,正嘻哈絕倒,說笑聊天之際,忽然間,大家會靜下來,原來童保俊出現了。
他像個訓導主任,一亮相課室頓時鴉雀無聲。
為免尷尬,世貞只得自動疏遠同事。一個人總得有點犧牲。
趁中午時分,她整理辦公室。
搬進來那麼久,還是第一次打算久留,故此認真地收拾起來。
助手麗蝶在看電腦熒屏上各式的記錄,但凡不需要的決定全部洗掉。
忽然之間她說︰「王小姐,你請來看。」世貞過去探視。
「噫,」她問︰「這是什麼?」麗蝶答︰「王小姐,看樣子是情書。」
「誰寫給誰?」聰明的麗蝶立刻站起來,「我不知道。」世貞知道其中有蹊蹺,「我來瞧瞧。」
麗蝶說,「我去做兩杯咖啡。」世貞知道麗蝶有心回避,希望電腦上的情書不致于太過令人面紅耳赤。
情書沒有抬頭,即沒有收件人,不過。肯定那個人一定可以收到並且讀到。
一開頭是這樣說︰「已是深秋了,清晨起來出門,往往會用一分鐘時間來呼吸空氣中那一絲蒼茫的清新,出奇地想念你,希望手指穿梭在你的手指,記得我老是笑身段英偉的你手像小蒲扇嗎?踏過落葉,索索聲令我希望你在我身邊。」世貞呆住,抬起頭來。麗蝶已回來,忍不住說︰「寫得真好可是?」
「太奇怪了,是誰寫給誰的信,幾時寫,為了多久了?」
「一共三十一封,全在這,不知這對戀人是誰,只知必定是公司同事,因這是公司電腦。」「為什麼用公司電腦?」
「也許,家中不方便。」世貞驀然抬起頭,是有夫之婦,抑或對方是有婦之夫?
麗蝶說︰「還有一個可能。」「是什麼?」
「兩人太多時間逗留在公司,根本不在家,因此,肯定是公司的高級職員。」世貞對心思甚為縝密的麗蝶另眼相看。
「他們是誰?」世貞間。
麗蝶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也希望戀愛。」世貞笑了。
麗蝶說︰「他倆肯定已經離職。」
「可是,那樣重要機密的文件,怎麼會不帶走?」
「也許時間非常倉卒。」「按一下電腦即可取銷所有記錄。」
「那他倆肯定走得十分匆忙。」
麗蝶笑,「人不在了,情意卻仍然濃得化不開。」
「反正不認識這兩個人,也無所謂窺秘,且讓我讀完這幾十封信。」
麗蝶說︰「這封關于床褥的特別感性。」就在此時,傳來一聲咳嗽。
麗蝶立刻說︰「童先生早。」她退出去。
童保俊問︰「什麼事那麼高興?」
「這具電腦從前的主人是誰?」
「公司的文儀用具,誰知傳過幾手,有毛病便換一具。」
「你來看。」
「新床單,被褥略硬,不貼身,像開頭的關系,後來,漸漸軟熟,隨心所欲,今晨醒來,躺床上,有如是觀,希望你在身旁。」童保俊一看,臉色變得雪白。
世貞卻還沒有發覺,「麗蝶說,是公司離職同事。」童保俊一聲不響。
「你一定知道是誰,他們到什麼地方去了,是否私奔出走?」童保俊慢慢回過神來,他掩飾得很好,輕輕說︰「公司里那麼多人,人事部都記不清楚,何況是我。」
「那樣的熱戀一定瞞不過人。」童保俊卻問︰「有無咖啡?」
「我替你做。」世貞出去,五分鐘回來,童保俊已經不在她的辦公室。地放下杯子,走到熒光屏前一看,發覺內容已被人洗掉。
世貞頓足,房間只有童保俊一人,當然是他干的好事,她坐下來,他為什麼這樣急急要毀滅證據?」他肯定知道寫情書的是誰,收情書的又是誰。
麗蝶進來。「咦。」她發覺節目已遭清洗。
世貞懊惱,「早知應該接到打印機上。」麗蝶不出聲。
世貞知道她是個機靈女,「你已經有副本?」麗蝶頷首。
「不要給人知道,快給我一份。」麗蝶轉身出去,不消十分鐘,一份副本已放在世貞面前。
天下雨了,辦公室內全靠人造燈光,上午也像黃昏,世貞沉思。
忽然之間靈光一現,她明白了。童保俊,他是收信人!
不然他才不會這樣著急。
就算收過情書,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誰又是昨日出世的人,誰又沒有過去。
世貞萬分狐疑,他不必故意隱瞞呀。
她把那疊情書小心翼翼收入公事包。下班時分,童保俊來找她。
「世貞,今日我生辰,一起吃頓飯。」世貞意外,「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也讓我準備一下。」
「誰都有生日,不必擾攘,你可與我祝願已夠。」
「你愛去什麼地方?」「家。」世貞眨眨眼,「你家,還是我家?」童保俊笑了,「我家。」
「好,我一于奉陪,可以走了嗎?」
「我還要等一個電話。」趁空檔世貞跑到禮品店去亂找了一陣子,店員把所有精致禮品都找出來介紹,可是竟沒有一樣適合,童保俊沒有特別愛好,為他選禮物十分困難。
世貞有點悵惘,倘若是童式輝,世貞反而知道怎麼做,干脆送上一年量香檳即可,一天一瓶,一共三百六十五瓶。
當然,她可以幽默一點,把自己縛上紅色緞帶送上門去,相信童保俊也樂于接受,可是這叫她怎麼做得出。
對著一桌的水晶擺設及各式袖口鈕,世貞遲疑地說︰「我隔日再來看。」空手而回。童保俊把她接返家中。
廚子早已開工,奉上一小杯自己搖制的香草冰淇淋。
世貞詫異,「怎麼掉轉來吃,最後才喝湯?」
「先嘗了甜頭再說。」「我情願先苦後甜。」
「真是老派人,人生無常,先吃甜品才真。」兩人坐下,世貞伸個懶腰。
「我令你氣悶?」世貞看著他,「童保俊,橫看堅看你都不似如此多心爛問之人,何故偏偏難為我?」童保俊只是笑。
世貞忽然發難,「你為何把電腦上情書洗淨?」他一怔,緩緩答︰「偷窺人家私隱是不道德行為。」「那是你的秘密吧。」童保俊別轉面孔。
「她是你的女友?」童保俊半晌才說︰「今日是我生日,我有權不答。」「誰沒有一兩個異性朋友。」他不響。
世貞聳聳肩,「照例銅牆鐵壁似保護自己,別人撞破了頭進不來,算了。」「過去的事我不想提。」「是,是。」氣氛冷淡下來。
上菜了,沒有湯沒有頭盤,一大盤烤龍蝦,世貞不管怎麼樣,先據案大嚼。
童保俊問︰「送什麼給我?」
「你什麼都有,不必多此一舉。」童保俊啼笑皆非,「一點心意也無?」
「我的生日也快到了。」童保俊說︰「我一定準備最適當的禮物。」
「那麼,」世貞說︰「這個送給你。」她取出那疊信,放在桌子上。
童保俊氣惱,「你有完沒完,是否一定要惹毛我?」
「我挑戰你的涵養功夫。」
「世貞,有許多事,不知是比知道的好。」世貞從來不是不識趣的人,也不見得如此固執,可是不知怎地,今天她非要搞個水落石出不可。
童保俊說︰「你把這些舊信派街坊要脅我也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