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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羊 第7頁

作者︰亦舒

對方代表問︰「你老板一貫作風如此?」世貞答︰「不,只當他覺得合同太嚕唆的時候。」對方無言。是要有一個中間人做這腌事。

到了最後,連世貞都光火,直斥道︰「十五年來合作無間,為何到了這個時候才吞吞吐吐,有什麼困難,照直說好了,童氏不會受不起打擊,別浪費時間好不好。」對方律師竟一聲不響立刻收回合同。

代表說︰「我們下星期初再回覆閣下。」兩人開門離去。

世貞跑到門前去踢一腳。身後有笑聲。

可不就是童保俊,他已關上電視機。

他嘆口氣,「做小生意最屈辱。」「也不是每次如此。」「十次有九次夠了沒有?」「不至于吧。」「嘿,已是最樂觀的想法。」他坐倒在沙發上,又開了一罐啤酒。

英俊的男人穿便服往往更有魅力,他看著世貞微笑,彷佛已渾忘適才不快之事。

他說︰「告訴我,旅途可愉快嗎?」「辛苦不要緊,可是沒有合約帶回去……」「別把這種事放心上。」他擺擺手。世貞吁出一口氣。

「家里把這盤生意交給我,我無法不打理照顧,真煩,巴不得一走了之。」「去哪里?」世貞溫和地間。

「到波拉波拉那樣的島嶼去,在山上蓋一座別墅,看著大海,天夭喝果子酒,醉了睡一覺,醒來剛好觀賞兒陽。」世貞听了不禁心曠神怡,「那才不枉一生。」童保俊長嘆一聲,「待家母駕返瑤池後才有希望實踐。」世貞駭笑,他在詛咒母親?

「來,世貞,坐得近一點。」世貞坐到他身邊。

「家母一生飽受創傷,我不得不作出讓步。」「這叫孝順。」「世貞,我喜歡听你說話。」他握住它的手,她以為他會吻她,可是疲倦的他忽然松了手,反一個身,睡著了。世貞嗤一聲笑出來。

奢望辦事至筋疲力盡的他們還有心情浪漫實在是太過天真丁。

世貞回房休息。午夜,他醒來,找她聊天。

「這兩年童氏生意並不理想,耍整頓不是不可能,但是我心不在此,有人為著爭名奪利願意斬下一條手臂,那不是我。」世貞嘆氣,「你還訴苦,那我呢,我還時時慶幸我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呢。」

「世貞,你確是可愛。」世貞搓搓手,「好歹來這世上一場,且闖它一闖,光怪陸離,看個飽,當享受。」童保俊笑了。

世貞終于趁這機會問︰「你為何聘用我?」童保俊一愣,大大訝異。「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世貞怔怔看住他。

他很平靜的說︰「我對你一見鐘情。」世貞張大了嘴,「那又何必叫我天天上班十二小時。」「相處時間長了,彼此才有了解。」世貞疑心,「你肯定這不是一物兩用?」「不,我不會叫心愛的人吃苦。」世貞松出一口氣。

「回去我們就宣布訂婚。」「我並沒有答應呢。」世貞抗議。

童保俊詫異,「簽雇員合約之際你沒看清楚小字,最後一行說︰合約一年後乙方自動成為甲方家奴,不得有二心。」世貞微笑。

她此刻的想法異常實際,她在想︰姐姐的願望可以實現了,將來,小孩讀書之時,一定可以報招雲台的地址。是她命中該有這顆救星。

第二天早上,她過去敲他房門,找他外出觀光,房門打開,她嚇一跳。

連忙稱呼︰「童太太。」一點不錯是老太太,雙日炯炯有神,穿戴考究合時,語氣冷淡客套,「是王小姐吧」,記性十分好。她怎麼會在這里?

只听得老太太說︰「我也在等他。」世貞唯唯諾諾。

「不怕你見笑,家就在新澤西,他偏偏要住酒店。」這一切,世貞也都是第一次听說。她裝作一早都知道的樣子。

老太太忽然轉過頭來,「王小姐,來,請到舍下走一趟。」世貞為難,她不想去,可是又不能不去。

老太太已經取餅外套,世貞連忙幫她穿上,她挽起世貞的手臂,走出房間。

「王小姐,說幾個笑話給我听。」世貞暗暗叫苦,她哪里會說笑話,還世上又何嘗有什麼可笑之事。她只得賠笑。

說也可笑,童家大宅就在酒店不遠之處,世貞知道這一區叫玫瑰谷,真沒想到童保俊情願住在酒店,他們母子感情肯定不是最融洽。

屋子有私家路,林蔭深處,世貞看到一幢鴿灰色三層樓大宅,車子停下,有佣人來開門。

世貞心想,且看看室內陳設如何,有些大屋只剩一個殼,室內陳舊不堪。

她一踏進門,就知道低估了童家,屋內全部翻新,家具考究新穎,看得出有實力。

童太太說︰「請坐。」世貞盡量大方松弛。

「喝完茶,我帶你三觀屋子。」童太太說話有點像命令,世貞也不以為奇,世上的確有許多能干的母親,因對家庭貢獻甚大,得到尊重,漸漸權威。

就在這個時候,佣人過來說︰「太太,國畫老師來了。」童太太猶疑,「叫她等一等。」世貞連忙說︰「叫老師等,不大好吧,我自己看看雜志好了。」童太太見世貞懂事,倒也歡喜,「那麼,我去十五分鐘即回。」她一走開,會客室頓時靜了下來,花園外鳥語花香,環境清幽,世貞不由得納罕。

這樣好地方,為什麼童保俊不願居住?

也許,是太靜了,再過三十年來定居還差不多。

星期一三學國畫,四五練球,上午游泳,下午玩牌,周末到市區見朋友,當然,也得處理財政上問題,不過千萬別太操勞。

這樣富庶清靜地渡過晚年,最好不過。

她溜出會客室,來到花園,發覺薔薇架後有一座八角亭,她散步過去,看到亭子後邊,另有一間平房。一只臘腸犬輕輕走出來,友善地看著她。

世貞對著它笑,「好嗎,你叫什麼名字?」平房內有聲音傳出來︰「熱狗,別騷擾客人。」世貞嗤一聲笑出來,多奇怪的名字。

平房門虛掩著,熱狗又輕輕回到屋內去。

世貞不知那人是誰,剛預備走開,忽然他問︰「可願進來喝杯茶?」世貞伸出手去,輕輕推開門。她看到平房邊擺滿青蔥盤栽,遠處一張大沙發床,近處一張大寫字台,一看就知道是位藝術家住在這里。

世貞既意外又歡喜,她說︰「我是王世貞,你是哪一位,也是客人嗎?」大床側邊擺著一架高大的木制雕花屏風,那人自屏風後邊走出來,「我叫童式輝。」既然姓童,就不是客人了。

世貞抬起頭,看到他的臉,不由得一怔,他長發,一身棕褐色皮膚,只穿件汗衫,褲子穿洞,手上拿著一支畫筆。

那人與她同樣訝異,「你是誰的朋友?」世貞看著他那雙明亮不羈的眼楮,他長得那麼像童保俊,可是比他年輕,不用問也知道兩人是兄弟。

世貞答︰「童保俊是我的上司。」他不信,「你是他的女友?」世貞但笑不語。

他打開一張帆布椅子,「請坐。」他斟一杯薄荷茶給她,世貞一聞,心曠神怡。

這時一只白鸚鵡飛到他肩上輕輕停住。

世貞如進入童話世界中,無限驚喜。

鸚鵡張嘴說話︰「歡迎,歡迎。」抖動羽冠,片刻又飛出窗外。

「來,吃點水果。」童式輝一臉笑容如陽光般眩目,他們一家都有魅力,可是在他身上發揮得最淋灕。

「你是畫家?」「不,我什麼都不是,我只喜歡畫畫。」

「讓我看看。」他微笑,「都是見不得人的習作。」

「我肯定都是好畫。」他笑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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