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不知道少屏有什麼計劃,將來,也許她們會成為陌路人。
一到門口,就听到有人叫她,可晴一轉頭,看到甄律師,她已知他為何而來,心里有點不舒服。嘴里卻說︰「什麼風把你吹來?」
「我在附近辦事,順道來看你。」
可晴笑笑,開了大門與他一起進公寓。
「你好像不大歡迎我。」
「甄先生,你一開口就訓話,我們小輩自然害怕。」
「為什麼搬到這種地方來住?」
可晴微笑,「果然,孩子們做的事沒一件合你心意。」
「解雇了保姆,你就落單,一人在外,住在比較雜的地區,多麼危險。」
可晴斟杯茶給他,「口干了,順一順喉嚨再講。」
「你最近將某一個戶口提空結束可是?」
「甄律師,我已說過,那是我私事。」
「本票寫給一個叫許重顯的人,可有此事?」
「是許仲軒。」
「這人是誰?」
「朋友。」
「這樣的朋友你還有多少?」
可晴看著他,「雖然你是我一向尊重的長輩,這樣的口氣也太過分了。」
「可晴,你竟不與我商量。」
可晴問︰「我們可否談些其它的事?」
「可晴,秦家並非你想象中那麼富有,你花錢需小心,世上多騙子。」
可晴坐下來,喝一口茶,冷靜地看著甄律師。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你,是為著你祖父的情面,否則何必千里迢迢來討人嫌。」他將茶杯重重一頓。
可晴開口了,「看著我,甄律師。」她把耳機開關放在桌子上,「我什麼都听不見,我只能看你的嘴型猜測你說些什麼,你若不想我知道你正罵我,轉過身子,我就隨你侮辱,這樣一個女子,在世上有什麼競爭能力?」
甄律師惻然。「可晴——」
「我總得做得比人多一點。」
甄律師過片刻才說︰「許君待你可好?」
可晴沒有回答,「我是心甘情願的。」
「你太豪爽了。」
可晴牽牽嘴角,「我听人家說過,金錢的聲音最大。」
「我真替你擔心。」
「在你眼中,我永遠是那個被父母遺棄的小小的殘疾兒。」
「可晴,搬到我家來住,讓我們照顧你。」
「我已經長大了。」
「太危險了,混身珠寶,在流氓雲集黑暗的街角走路。」
可晴笑,「真沒想到甄律師的想象力那麼豐富。」
「你與許君可有論及婚嫁?」
「結婚後哪里還會有這種被追求的享受。」
「你倒並不完全糊涂。」
可晴又笑,「那麼,你可以放心了?」
「你知道許仲軒的底細嗎?」
可晴搖搖頭,「一無所知。」
甄律師頓足。
「但是他使我開心。」
她把面孔趨近甄律師,雙目的確閃爍著快樂的神色,甄律師忽然想起這失聰的女孩在極細小的時候,也喜歡這樣把小臉探近別人,想看仔細對方些什麼。
剎那間甄氏覺得他把事態看得太嚴重了。
買笑,有人賣就會有人買,有什麼不可以呢。
這可憐的女孩除了金錢一無所有。
「可晴,有事找我。」
可晴倒是納罕,「什麼,就這麼多?」
「不然,還怎麼樣?」甄律師啼笑皆非。
「我還以為你會努力拆散我們。」
「你把我的能力看得太偉大了。」
「多謝你來探訪我。」
可晴送他到門口。
「真奇怪。」他喃喃自語,「孩子們長大了都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都叫大人失望傷心。」
甄氏是個百分百好人。
送走了他,可晴也掛下了臉,真累,不住朝他保證,即使最壞的發生,她還是可以支撐得住。
可晴躺在沙發上,忽然倦得睜不開眼,她睡著了。
絮絮語聲鑽進她耳朵。
可晴只想好好睡一覺,伸出手關掉耳機,用軟墊復在臉上。
語聲靜止,可是過一刻又回轉來,更加清晰。
「一生求親靠友,日子不好過。」
「有親友願意幫你,運氣還算不錯。」
「可是,我必需想盡辦法不露痕跡地討好他們。」
「相信我,不只你一個人需要那樣做。」
「我內心充滿毒恨。」
「你不應加此。」
「怨恨越積越深,早上起來,整個心身被毒火燃燒般痛苦。」
「我很同情你。」
「我來向你求救,醫生,幫幫我。」
「只有你可以釋放自己。」
「听听這種陳腔濫調。」
「我說的完全是事實。」
「醫生,我懷疑你的能力。」
「你的伴侶呢?」
「啊,他,」那女子訕笑一陣,「他自顧不暇呢。」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他的環境同樣窘逼,他是一名苦學生。」
「其志可嘉。」
「周末煮一鍋面,吃足七天,到了第三天已經變成漿糊,這樣子挨,有什麼趣味。」
「挨到出身,是另一番光景。」
那女子笑了。
可晴睜開眼楮。
不是她竊听,而是她不得不听。
「不過,我與他的環境很快會有轉變。」
醫生沉默片刻,「不是從事非法行為吧?」
「醫生,你也看不起窮人。」
「我的診金不便宜,你為何口口聲聲自稱窮人?」
那女子不出聲。
「窮是一種心態,你若一輩子堅持自己是窮人,擁有大量金錢也救不了你。」
女子沉默。
「知足常樂。」
「這樣的老生常談值兩百美元一小時嗎?」
「小姐,你大可惠顧他人。」
醫生與病人都不客氣起來,可晴覺得好笑。
對白漸漸淡出。
可晴的感覺像是收听廣播劇,只是更加真實、自然、緊張,可晴想知道劇情發展。
她走近牆壁,牆壁有耳,牆壁也會說話,她貼近牆,听到嗡嗡聲。
口渴,打開冰箱,發覺所有食物飲料都已用光,她決定出去購買,先檢查錢包,然後開車到附近市場。
坐進車子,才發覺忘記帶耳機。
回去取也不是煩事,但是可晴覺得她可以應付,便將車子駛出。
她完成了購物,心中有點興奮,也有許多感慨,自小到大,祖父只怕她功課跟不上,從未想過訓練她照顧自己的生活。
現在必須一步一步來。
岸過現款,功虧一簣,有人叫她,她听不見,終于那人追上來,「小姐,找錢給你。」
「啊,是是是,謝謝你。」
那人只當年輕女孩心不在焉。
回到寓所,發覺許仲軒在門口等她,腳下堆滿食物袋,他只遲了一步。
可晴笑說︰「你真應有副鎖匙。」
「可晴,辦公室已經開始裝修了。」
「這麼快?」可晴意外。
「打鐵趁熱。
「叫什麼名字?」
許仲軒開懷大笑,「你說呢?」
「許氏建築工程事務所。」
「我想叫東風公司。」
可晴看著他的笑容,已經無限滿足。
「東風這名字好極了。」
「可晴,你真易相處,從不計較細節,很少女子這樣豁達。」
「是嗎?」可晴驚喜,「我不知道這是優點。」
他緊緊擁抱她,「來,請光臨參觀,提供寶貴意見。」
「我一竅不通,何來意見。」
許仲軒認真地看著她,「不懂的事你沒有意見?」
「當然。」
「單是這個就叫人愛上你。」
可晴只會看著他笑。
傍晚,他帶她去參觀寫字樓。
地方不很大,只可以坐十個職員,但是整排窗戶對牢一座公園,風景怡人,工人正在粉刷,見到許君前來招呼,大家喜氣洋洋。
可晴靜靜在一角坐下。
許仲軒過來,把圖冊攤開給可晴看。
「這里是大會議室,那里是小會客室。」
「你的辦公室呢?」
「我與下屬一起坐,不設間隔。」
「呵,多好,沒有架子,打成一片。」
「可晴,你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以前我上班,凡事找上司,先敲門,再等他懶洋洋喊‘進來’,進房之後,他又永恆抓住電話,頭都不抬起來看人……浪費工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