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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是個夢 第5頁

作者︰亦舒

程真這才發覺她穿著白襯衫與白褲子,猛地想起已經過了勞工日,其實已經不應該穿白色了。

洋婦咭咭笑︰「你看今日這種天氣,真是爛屋都賣得出去。」

程真唯唯喏喏。

「記得昨日那兩位太太嗎?其中一位幾乎就要下訂洋,她們看了好幾次,只不過嫌廚房窄。」

程真唔唔聲應酬。

「那位孫太太想買來給父母同一個管家住。」

程真不予置評。

「老人家喜歡園子里現成的各種花卉,前園的紫藤與後園的茶花都比較特別。」

程真忽然想起來,「可有茶蘼花?」

「什麼花?」

程真微笑,「我自己會找。」

到了目的地,程真一眼就看到茶蘼架子在廚房牆外,她苦中作樂,吟道︰「開到茶蘼花事了。」

然後仔細查看暖氣冷熱水電線保安系統,程真認為滿意,簽下合同,依法進行買賣手續。

經紀把一個紅色的已售標箋貼在出售牌上,以示效率出眾。

程真剛想離去,忽然听見前門有爭吵之聲。

她听見經紀說︰「孫太太,已經成交了,房子不再開放。」

又听見有男子低聲勸道︰「到處都有空屋子,這一家也很普通,我們另外托經紀找好了,走吧。」

本來也無事,偏偏這時程真探頭出去,被那一組人看到。

有人炸起來,喝道︰「原來是你!」

程真氣定神閑,「是我,怎麼樣?」她走出去。

那位年輕的孫太太立刻拉住發惡的女眷,「姐姐,我們走吧。」

可是年長那位不肯罷手,指著程真用國語說︰「我們看了五次,你憑什麼施橫手來搶,君子不奪人之所好你知道不?」

程真咧嘴笑,心想︰你同我斗嘴?你會後悔,我正想同人吵架,我心情不好,欲找人出氣。

她笑笑說︰「我不是君子,我是屋主。」

那位太太一蹬足,「毓川,你出來講話呀。」

程真把目光移到孫毓川身上,不禁喝一聲采,只見他把一身深色西服穿得熨貼無比,宛如玉樹臨風,他不卑不亢地欠欠身,「這位小姐,我們或許可以談談。」

程真調皮地笑笑,「我同你談可以,你先把罵人的朋友請出去。」

沒想到孫毓川居然為這個臉紅,要隔一會兒才對女眷說︰「你們先上車。」

孫太太連忙拖著她姐姐離去。

孫毓川這時看著程真說︰「我認得你,你是《光明日報》的記者程小姐。」

輪到程真一怔,沒想到他會把她認出來,不過這也難不倒她,馬上微微笑,「做官的,眼光果然不同。」

孫毓川並不動氣,「我看過你那篇特寫。」

程真側側頭微笑,「听說你馬上換了手表。」

「程小姐,你那支筆桿橫掃千軍。」

程真看著他,呵他看過《西廂記》,套用了崔鶯鶯稱贊張君瑞的句子來揶揄她。

這就很不容易了,一口美國音英語說得流利是應該的,可是國文底子高就難能可貴。

程真笑一笑說︰「人生何處不相逢。」

孫毓川不知恁地解釋道︰「內弟現派駐加拿大西岸辦事處。」

程真笑,「那真難得,一家笏滿床。」

「這間屋子——」

「被我捷足先登了。」

「可否承讓?」

「沒商量。」

孫毓川吁出一口氣,看著面前這機靈百出的人,一點兒辦法也無。

程真笑吟吟,「同尊夫人說一句,人生總有挫折。」

孫毓川欠欠身,「幸會。」

程真再接再勵,「好走,不送。」

沒想到孫毓川忽然沉不住氣,轉過頭來說︰「程小姐,君子訥于言。」

程真哪會放過他,她就是要他出口,于是馬上給他接一句,「是呀,巧言令色鮮矣仁。」

孫毓川只得不發一言離去。

他的車子駛走好一會兒,程真還在發呆。

洋婦經紀問︰「董太太,我們也該走了吧?」

程真嘆口氣,「你打電話問孫太太要不要這房子,她不要,我才要。」

洋婦一時搞不清這干華人葫蘆里賣什麼藥,瞠目問︰「董太太,你可是一定要?」

「我非要不可,否則訂洋作廢,可是這樣?」

「是是是。」

「放心好了。」

程真並沒有即時返家,她到圖書館找資料,一坐就整個下午。

真好,夫妻二人各有各興趣,誰都不愁寂寞無聊。

黃昏程真在路旁咖啡座吃冰淇淋,正覺享受,手提電話響,「董太太,那位孫太太說多謝你關照,房子她不要了。」

程真連忙說︰「那我買,你告訴業主我們已經成交。」

「是,謝謝董太太。」

冰淇淋慢慢融化。

對家人那麼縱容也真罕見,叫他出來交涉,他就出頭說話。

換了是倨傲的董昕,哪里肯為婦孺作傳聲筒。

程真嘆口氣。

她駕車回家,經過海灘路,順便去看董昕的地盤,只見夕陽西下,金光萬丈正打在中英並用的招牌上︰董曾建築公司。

可是身為董太太的程真卻不覺得與有榮焉。

一個人總要能夠兼顧家庭及生活情趣,一份工作就令他筋疲力盡,即還不算好漢,一副小船不可重載的樣子,忙得惶惶然不可終日,令程真覺得可笑。

事業一得意,先在家人面前作威風八面狀……程真發覺她對董昕非常不滿。

她沒想到董昕在家等她。

他在收拾行李。

程真不怒反喜,「出門?」能走開她就如釋重負。

「快收拾幾件衣服,我們到多倫多去吃飯。」

「吃飯要到那麼遠?」

「有得吃,撒哈拉也要去。」

「你有沒有想過做人有時毋須吃得那麼好,吃得那麼飽?」

「你懂什麼,就快打饑荒了。」

「祝你順風。」

「喂,人家指明請董昕先生夫人,你一日在位,一日要盡責。」

「這話里可有威脅成分?」

董昕當然知道程真脾氣,「我保證你可以見到總理,屆時你可用記者專業眼光給他服飾打扮作出評分。」

「唷,」程真說,「你為什麼不早說?」她也乘機下台。

「你有沒有帶旗袍來?」

程真揶揄他,「小鳳仙裝行嗎?」

董昕也作出讓步,只是說︰「到了多倫多先休息一晚,明早且到百貨公司買一套。」

程真接過飛機票,見還有半小時,便寫了張傳真到光明日報要資料。

自書房出來,見董昕坐在門口等她。

程真說︰「我還得通知程功。」

「我已經知會她。」

「你好不周到。」

「我知道你忙呀。」

程真忽然累得眼皮直往下墜。

她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董昕,如此夫妻關系維持下去沒有意思。」

誰知董昕居然贊同,「是,我也知道。」

「那不如分手吧。」

「你有時間嗎?那你去籌劃此事好了,我實在沒有空,快,計程車在樓下等。」

真是荒唐,因為分手太煩,所以仍屬一對。

程真在旅途中一聲不響。

那幾個小時的航程長如一歲。

到了旅館已是深夜一時,她跑到櫃台說︰「請給我一間單人房」,取餅鎖匙,一徑上樓去。

倒在床上便睡。

半夜醒來,撥電話給劉群。

「咦,」劉群奇道,「半夜四點半,你失眠?」

「資料找到沒有?」

「已在恭候,孫毓川,已婚,一子一女,分別十二歲及八歲,妻袁小琤,鋼琴家,是袁瓞楠幼女,袁某曾是駐法公使。」

「謝謝你。」

「生活還愉快嗎?」

「不致于失聲痛哭。」

「我要的資料呢?」

程真答︰「先向你報告一些數字︰太平洋怡安公司在八八年以每方呎實用地八元價格與政府成交,可是當年同樣實用地價值三十五元。」

「這我知道,所以彼時引起許多非議。」

「那二百0四畝地當時每畝價值六十三萬七千元,可是兩年後,即九0年,怡安轉手將其中十畝出讓給一新加坡發展商,每畝售價卻為四百萬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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