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陪你女乃還說上兩車話。」
「好好好,為免折福我立刻襟聲。」
「你這人真難討好。」
「都說丈夫死性不改才是好事,你何故刻意迎合?」
萬亨凝視她,「我有外遇,內疚。」
「有外遇會內疚,啊炳,笑壞我,可見這是好男人的假設,我家新眷中有一無知婦人,時時恐嚇丈夫,叫三個女兒同他說︰你若對不起母親,我們一齊不理你,試想想,對於一個變心男人來說,豈非求之不得,由此可知全是天真。」
萬亨說︰「你是聰明人,怎麼會同我在一起。」
慧群靜下來。
「你擇偶條件應該比這個人高許多。」
慧群笑咪咪。
可是周萬亨有男子氣概,她真怕那種滿月復經綸面白無須的文弱書生,時時需要女生小心侍候奉承他那脆弱自尊心,嚇壞人。
周萬亨是那種可以與之淪落荒島而存活的男伴,身在外國的華人,也就似置身荒島。
「夏天吧,夏天再說。」
@那個夏天特別炎熱,白天簡直不似北國,一到傍晚,人人都想來喝杯冰凍啤酒。
周萬亨長處警戒狀態,每一個黑影都叫他募然回首,漸漸杯弓蛇影。
一晚,正忙,看到慧群向他招手。
他放下客人走近,「什麼事?」
慧群滿面笑容,雙臂搭在丈夫肩上。
「好消息。」
「呵,老板開除了你,你明天開始可全日幫我。」
「不,那是奇跡,這是好消息。」
萬亨細細看她眉眼,電光石火間明白了,開心得有絲淒惶,他揚起一角眉毛作詢問狀,慧群即時大力點頭。
萬亨緊緊擁抱她,淚盈於睫,「上帝待我不薄。」
預產期是明春。
「叫什麼名字?」
「若是四月出生,就喚阿佩兒。」
「或許父親會有好主意。」
「中文名不過用來點綴,將來也用不著。」
「不一定啊,何處開酒吧賺錢便往何處。」
周萬亨本來緊繃著的精神因此松弛下來。
「我希望孩子完全像你。」
慧群詫異,「像我有什麼好?」
「福氣好。」
慧群訕笑,「這樣轉彎抹角贊美自身。」
「不,我希望孩子無風無浪,平庸快樂。」
「呵,又如此貶低我。」
萬亨只是笑,稍後覺得冽著嘴那麼久一定像傻瓜,所以合攏嘴,可是過一刻忘了,又張嘴笑,簡直情不自禁。
經過兒童用品店,會得駐足欣賞,看到小小孩童,不期然留意他們動態,陪妻子去檢查身體,好幾次激動得喜極而泣。
初秋,慧群開始長肉,時時想吃奇異食物。
一日半夜推醒他。
萬亨惺怯問︰「又是覆盆子冰淇淋?」
「不,我想吃番石榴。」
「上次吃了皮膚癢足一星期。」
「下了班替我帶兩磅回來。」
「若買不到呢?」
「罰你在外流浪。」
萬亨打個呵欠轉個身再次睡著。
惠群卻起床不知做些什麼,終於吵醒了丈夫。
萬亨說︰「不如同你一起吃早餐。」
慧群轉過頭來,晨曦中她飽滿的臉龐純美聖潔,萬亨緊緊握住她的手。
走到門口,萬亨取出車匙欲開車門,一掏口袋,發覺忘記帶錢包。
「等等。」
慧群卻說︰「把車匙給我,今日我開車。」
近日萬亨對她千依百順,便把車匙遞給她。
慧群開啟車門登車。
萬亨往家門走,忽覺不妥,回頭,伸出手叫住妻子,「慧群,等一等」,慧群用車匙打看著引擎,听到丈夫呼喚,抬起頭來,嫣然一笑。
就在此際,強光一閃,慧群消失,整部汽車也消失,周萬亨先是目定口呆,隨即被強大氣流推跌在地,他還來得及看到他的世界化為糜粉,接著,他失去知覺,很奇怪。
他沒有听到爆炸聲。
恢復知覺是在醫院。
一室皆白,四周寂靜。
萬亨停一停神,知道自己還在人世間,接著,記憶紛沓而至,他明白已經失去慧群以及末出生的孩子,急痛攻心,大力掙扎嚎叫,整張病床震動。
看護匆匆進來,按住他替他注射。
他絕望地叫︰「我妻子,我妻子」看護為之側然,「噓,噓,休息,休息。」
萬亨想抓住看護的手,一看,左邊肩膀之下,空空如也,他左臂已被切除。
剎那間他金星亂冒,再次失去知覺。
醫生在這個時候搶進房來。
看護喃喃說︰「可憐的人,失去一切。」
醫生感慨,「誰說不是。」
再醒來是黃昏,萬新坐在床頭。
萬亨看看兄長,木無表情。
萬新不知說什麼才好,半晌,落下淚來,嗚咽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
萬亨非常疲倦,轉過頭來輕輕問︰「爸媽知道沒有?」
萬新點點頭。
萬亨靜一會兒,又說︰「幫幫忙。」
「一定。」
「替我帶瓶酒進來。」
「我馬上去。」
萬亨閉上眼楮。
「酒吧,有我照顧,你放心。」
他走了。
萬亨立時全身炙痛,人像被擱在火上烤,痛苦萬分,生不如死。
看護進來,溫言問他︰「好一點沒有?」
他反問︰「為什麼救我?」
看護嘆口氣,「救人是我們職責。」
「救回的不過是行尸走肉。」
「這樣說就不對了,」看護沉默一會兒,「你一定會身心康復。」
他無言。
這時有人敲門。
看護轉過頭去,見是警員,顯得不耐煩,「病人尚未能見客。」
「他一蘇醒我們就必需問話。」
萬亨揚手,「讓他進來。」
那是熟悉的史密斯警員,開口便說︰「我致歉。」
萬亨不語。
他問了幾個關鍵性問題,周萬亨一一回覆。
史密斯嘆息,「他們又一次得手,人在暗,我在明,防不勝防,目標明顯是你,誤中副車。」
警員告辭。
萬新把一瓶伏特加塞給他。
他出乎惹料地平靜。
他用僅餘的右手,抓住那瓶酒,像遇溺的人遇到救星一樣,把瓶口對住嘴巴,骨嘟嘟將烈酒咽下。
一個月後,他出了院。
失去一條手臂的重量,使他走路身體自然傾側,據警方說,他曾伸手去企圖拉開車門,是這個錯誤的動作使他肢體血肉橫飛。
他蹄姍回到家中,倒在沙發上,閉上眼楮。
萬新蹲下同他說︰「振作一點。」
他點點頭,繼續灌酒。
「你需定期返醫院做物理治療。」
萬亨仍然機械化地點頭。
萬新深深嘆口氣,「我走了,改天再來。」
他一走,便似有一層黑色陰冷的濃霧罩在公寓中,萬亨渾身顫抖。
喝完一整瓶酒,他仍然瑟縮在角落,不住發抖,牙關打戰。
終於,他掙扎地爬起來,抹一抹滿頭冷汗,開門出去。
他知道什麼地方有他需要的東西。
他買到了那種白色的粉末。
吸一口,渾身如火烤的痛楚似消失了一半。
他跌跌撞撞返家。
進門,一骨碌倒在地下,可是他不覺得痛,因為他看到一個人走過來,扶起他。
那是慧群,她怪心痛地說︰「萬亨你當心」,萬亨征征地落下淚來。
她輕經揩去他眼淚,「萬亨,讓我來照顧你。」
萬亨閉上雙目,躺在亡妻的懷抱。
萬新來看兄弟,無人應門。
他驚疑不定,喚鎖匠來撬開大門。
沖鼻而來的是一陣穢臭,他找到了萬亨,他躺在空酒瓶之中,撞孔已經放大,嘴
呵呵作聲,已不認得人。
萬新立刻召救護車。
在緊急病房中的周萬亨已不似人形。
萬新緊緊握緊拳頭,他是他兄弟,他必需救他。
「你醒來了。」
萬亨不作聲,眼神澳散,思維已不在這世界上。
「我帶了一個人來看你。」
萬亨不置可否。
萬新嘆口氣,「你放心,不是爸媽,我不會叫他們看到你現在這樣子。」
萬亨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