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己走投無路。」
「那是你的事。」
可是她仍然跟在他身後。
萬亨氣苦,轉過身子來說︰「有兩年時間,我天天等你回心轉意,打算與你好好過日子。」
她不出聲。
「現在太遲了。」
「你有了別人?」
萬亨回答︰「是。」
「比我好百倍?」
「十分真確。」他見一部公路車駛近,立刻跳上去,他沒有再回頭看她。
半途他轉車往飛機場接曹慧群。
他早到了幾個小時,卻不以為苦,看遍了所有的報章雜志才等到她,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慧群容光煥發地走出來,家食用想必上佳,一個假期把她調養得豐碩了,看到萬亨,緊緊擁抱。
萬亨有點心酸,他硬咽地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慧群回答︰「彼此彼此。」
他憔悴了,不知怎地沒刮胡須,穿便裝,心思彷佛有點恍惚,是為著想念她的緣故「北愛生涯不易過?」
萬亨苦笑,「不要再提了。」
「像人間煉獄吧。」
「所有戰場都是修羅場。」
「可憐的人。」
「現在才知道和平是何等可貴。」
「戰爭不會拖很久了吧。」
「嘿,這是一場永遠不會停止的斗爭。」
「不是一直有議和的意思嗎?」
萬亨搖搖頭。
「暫時不要說這個了,我同爸媽提起你。」
萬亨有點緊張,「他們意見如何?」
「這就是我的福氣了,自小他們一直對我說,只要是我喜歡的人,只要他對我好,他們一定支持我。」
萬亨十分感動,「你有無說我是軍人?」
「有。」
「有無說我窮?」
慧群仲手去撫模他臉上的胡子渣,「有。」
「有無說我沒有文化?」
「可以猜想打算開酒吧為生的人大抵不會是文學博士。」
「他們不嫌棄我?」
「希望盡快與你見面。」
上天還是公道的,周萬亨覺得他得著的比失去的多。
他握著慧群的手,把臉埋在其中。
「喂,你怎麼了,自戰場回來,反而變得婆婆媽媽。」
「說得對,」他抬起頭來,「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不愛講話的他看到慧群有滔滔不絕的話題,漸漸怨郁之氣盡消。
慧群給他看一張銀行本票。
「嗶,這是筆巨款。」
「是爸交我投資。」
萬亨一听,立刻明白,「不不不,我不可用你家的錢。」
「伊士頓那幢房子,我爸認為是一項好投資。」
萬亨斬釘截鐵,「不可以。」
@慧群笑,「我搬進去住,總不需徵求你同意吧。」
「你讓我安排我們將來生活可好?」
「兩個人共同生活應該有商有量。」
這個話題一直持續到深夜。
萬亨是個守舊的人︰女友在他家過夜不妨,他留宿她處,太沒志氣了。
回到萬新處,他來開門,「你回來了。」松口氣。
「什麼事?」
「請看。」
林秀枝帶著一只皮箱坐在邊,手抱著一個熟睡的幼兒。
萬亨倒抽一口冷氣,不信這是真的。
萬新問︰「怎麼辦?來了大半天了,說是走投無路。」
兩兄弟都不是有膽色抓起婦孺扔了出街的人。
林秀枝垂著頭默不作聲。
看樣子的確已走到盡頭,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那孩子忽然蜢動一下,包著她的舊毛巾落下,露出一個毛毛頭,叫人側然。
兩兄弟面面相覷,萬新拚命搖頭。
萬亨心想,把她們母女掃走倒也容易,可是以後她倆淪落在坑溝,他可受不住良心責備。
他坐下來,過了很久很久,才間︰「吃過飯沒有?」
林秀枝如雕像一般,動也不動。
萬新代答︰「孩子吃過我做的鶴蛋麥粥,很是喜歡,一吃一大碗。」
萬亨點點頭。
萬新輕輕說︰「記得你陪我到馬嘉烈處取回家豪嗎,孩子無辜,推己及人。」
萬新也是善心人。
他走過去,自林秀枝懷中接過幼兒,「你且去休息。」
秀枝已筋疲力盡,她面無人色撐起來,跟傖走進臥室。
萬新喃喃自語,「到底相識一場。」
「孩子與我無關。」
「我知道。」
兄弟倆互相拍打對方肩膀。
「你當心大學生誤會。」萬新一直那樣叫曹慧群。
「我會盡快向她解釋。」
「大家睡吧,累死人了。」
萬所說得不錯,當晚人人睡得做死豬一樣,萬籟無聲。
萬亨忽然醒來,是因為有一只小手輕輕撫模他的臉,那只柔軟溫馨的心手是真正的小手,他睜開眼楮,看見那孩子站在他身邊,笑嘻嘻,手在他臉上摩婆。
他感動了,溫柔地笑,「你醒了,可有替換衣裳,洗個澡好嗎,肚子可餓?」
萬新探頭進來,「都準備好了。」
「奇怪,」萬亨說︰「你怎麼服侍起別人的孩子來。」
萬新搔搔頭皮,「我喜歡女兒。」
親生兒卻丟在母親處不揪不睬。
廚房傳出噴香牛乳烤面包,萬亨抱起幼兒,先喂她吃飽,然後幫她沐浴。
他蹲在浴白邊與小美人寒暄︰「你叫什麼名?」
「寶寶。」
「幾歲?」
「快五歲。」
「哈哈哈,老實一點。」她們總是充大直至真正老大。
「兩歲。」終於招供。
他替她換上乾淨衣服,給她一只足球玩。
一邊說︰「曼聯最近老是蠃利物浦。」
萬新忽然放下茶杯,「孩子母親倒是睡得真甜,到現在還沒醒來。」
兩兄弟四目交投,凝住,兩人同時跳起來搶到臥室門前,大力踢開房門,只見林秀枝和衣向躺著,一動不動。
萬亨示意萬新站在門邊。
他走近去經經撥過林秀枝身子,一看,只見她臉如金紙,氣若游絲。
「不好。」這一驚非同小可。
萬新十分有經驗,立刻打緊急電話叫救護車。
小女孩蹣跚走近,「媽媽,媽媽。」
萬亨本來呆若木鶴,為著幼兒,不得不故作鎮定,「媽媽睡著了,別吵她。」
孩子十分乖巧,返到外邊。靜靜坐下。
救護車嗚嗚來到。
萬新說︰「你跟車,這有我。」
「拜托。」
「喂,大學生找你,我該怎麼說?」
「陪朋友進了醫院。」
救護人員進來一看,立刻說︰「瞪孔已經放大」,迅速給氧氣罩,放上擔架。
「先生,病人是你妻子?」
到這個時候,有理也說不清,周萬亨只得承認︰「是。」
林秀枝一直昏迷。
萬亨在病房外等候消息。
絕望的人做絕望的事,也許,她已盡了所能,認為力氣已去到盡頭,再也沒有生路,故此想一手結束生命。
不知怎地,她認為可以把幼女交給萬亨,直覺認為他可靠。
可憐的母牛。
萬亨深深嘆口氣。
看護出來說︰「她蘇醒了,尚未月兌離危險,你可以進去看她。」
萬亨連忙站起來。
看護說︰「不要超過五分鐘。」
萬亨走進病房。
秀枝鼻子與手腕均搭著管子。
她微弱地睜大雙目,流下淚來,嘴巴不能言語。
萬亨握住她的手,「你看你,一次又一次陷我於不義。」
秀枝無言。
「人們會怎麼想?他們會說我虐妻。」
秀枝閉上眼楮,淚流滿面。
「環境這樣窘逼,應該早點來找我們,總有辦法,出院後你可以到利物浦,記得那間炸魚薯條店嗎?江湖救急,權且屈就,養好了身體,海闊天空,哪都去得,老話說留得青山在。」
秀枝十分羞愧。
「你至少做對了一件事,孩子帶到此地,會有更好前途。」
看護進來趕人。
「至要緊活下去,我明日再來。」
回到家,他倒在沙發上。
萬新問︰「救回來了?」
做點點頭。
發覺屋子添了許多幼兒用品及玩具。
「都說好看的女人最有辦法,這一個好像特別笨。」
幼兒走過來問萬亨︰「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