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蒂不會原諒我。"
"我們需要她原諒嗎?"
"如果還想同冉鎮賓談生意的話,我們需要。"
宦楣說︰"別低估冉鎮賓,商場無父子,亦無恩仇,惟利是圖。"
"眉豆,我一直覺得你的腦袋遠勝于我。"
"這算是稱贊嗎,比你好就算好嗎?"
說到這里,大門打開,他們的父親回來了。
"宦暉,跟我來。"
宦楣連忙說︰"爸爸,艾小姐在這里。"
宦興波像是沒有听見女兒說什麼,一徑朝書房走進去,宦暉只得撇下女朋友跟在父親身後。
自由過來問︰"宦暉呢?"
宦太太笑︰"他們父子有話說。"
宦楣拍拍自由肩膀︰"我開車送你回家。"
自由就是這點好,非常容易商量,她點點頭。提起書包,並沒有不愉快的樣子。
在車上,官婚問︰"自由,你如何認識宦暉?"
"我哥哥是鈞隆的職員。"
"啊。"宦楣笑,就這麼簡單。
艾家位于森林般的住宅大廈其中一幢,自由清晰地指導宦楣把車子駛進相當狹窄的馬路。
自由笑笑說︰"比起宦宅,這里並不是理想的居所。"
宦楣即時回答︰"但是你看上去比我開心得多。"
自由沒有回答,笑著揮揮手,上樓去了。
宦楣覺得她很有意思,宦暉自有他的福氣。
她把車子駛向聶家。
一邊駛一邊同自己講道理︰他也許不在家,也許不歡迎不速之客,也許正在招呼朋友。
也許……他倆的關系還未到女方可以隨時出現的地步。
道理管道理,宦楣雙手一點都不听話,直把車子開到郊外,駛進聶宅的私家路,才停下來。
引擎一熄,她的心也靜了。
她把臉伏在駕駛盤上不動,過一會兒,她嘆口氣,又開動車子,迅速掉頭,往大路駛去。
一抬頭,看到一個人,穿著運動服,站在路口上,雙臂抱著胸前,笑眯眯的問︰"小姐,找人?"
宦楣松一口氣,停車,他一定是听到引擎聲了。
聶上游走過來,笑說︰"是一輛火辣辣的車子。"
宦楣下車,"這並不是我的座駕。"
"把它的故事告訴我。"
"你有無好酒美肴?"
"你說什麼有什麼。"
宦楣把手臂圈著他的手臂,仰起頭笑了。
他的家是那麼舒服,那種老式大張的沙發,永遠罩著雪白的套子,鼻端接近了可以聞到新近漿熨過的香味,躺下去便不想起來。
聶上游是好主人,客人一進門他就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她不必多說一句話,他看她的眉梢眼角就已經服侍得她舒服熨帖。
"我以為你不在家。"
"我剛回來。"
"又以為一個碩健的雪白皮膚的血紅嘴唇的女郎會得應門而出。"
"料事如神,我剛在後門把她送走。"
宦楣不得不佩服他應對的本領,"你究竟在做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
宦楣遲疑了,無緣無故漲紅了面孔,他一個人在他家中做什麼是他的私隱,真的告訴她,怕尷尬的是她。
"跟我來。"
他把她自沙發上拉起來,她猶自忐忑不安,他已經一手推開廚房門,撲鼻而來的是巧克力無與倫比獨特的甜香,只見大理石桌面鐵絲架上擱著一大堆剛出爐的巧克力餅干,每塊巴掌大。
宦楣忍不住嚷出來,"聶上游,我愛你。"
也不征求物主的同意,抓了一塊就張開嘴咬。
聶上游開一瓶香檳,斟一杯給她,笑問︰"愛我,這又是不是結婚的理由?"
與他在一起,總是佔下風,又那樣愉快,不可思議。
"你瘦了。"他說,"不妨多吃兩塊。"
"我瘦?你應當去說宦暉。"
聶君不出聲。
"你同他有生意往來,請告訴我,是否有擺不平的地方。"
聶君注視她,"今日你來,就是為了這個吧?"
"坦白的說,我有點擔心。"
"請听我分析,即使有什麼大事,宦興波也可以控制場面,倘若連他都覺得有困難,我們擔心又有什麼用?"
"你一點風聲都听不到?"
聶君搖搖頭。
宦楣知道他騙她。
但她感激他,說實在的,她根本無能為力。
"到了我這里,就不要再有煩惱。"
"再喝下去就不能開車了。"
"我知道你往哪里。"
"哪里?"
"弱水蓬萊西。"
總難不倒他,他總知道什麼時候說什麼話。
宦楣閉上雙眼,輕輕嘆息一聲。
她沒有把所有的巧克力餅干報銷,但的確獨個兒喝光一瓶香檳。
還堅持開車,聶上游只得坐在她的身邊護駕。
她記得很清楚是怎麼回家的,她沒有醉,女性惟有在十九歲之前醉酒尚可容忍,之後,凡事還是清醒點的好。
她跑進書房去。
她沒看見宦暉,父親背著她托著頭獨坐。
她過去叫他,他抬起頭,宦楣驀然發覺她父親已經憔悴。
宦楣裝作沒事人似,在父親身邊站了一會兒,想說話,又覺得無話可說,靜靜離開書房。
她現在明白母親為何極少同父親交談。
皆因不知從何說起。
宦暉一整夜把自己關在房內,他妹妹看到房門底縫那條光線整夜不滅,知道毛豆沒有睡著。
眉豆也沒有。
天亮時分她悠然入夢。
忽然像是置身一間大堂,排排坐滿數百人,仿佛進行聚會,轉眼她自窗口看見隔鄰大廈失火,烏黑濃煙滾滾冒出,有人說︰"疏散,疏散。"所有人站起來有秩序地向大門走去,宦楣忽然看見她母親就在前面,跌跌撞撞,慌慌張張,她連忙叫︰"媽媽,媽媽,我在這里,不怕,不怕。"過去緊緊抓住母親的手,一驚而醒。
她睜開眼,看見許綺年站在床頭。
"昨夜喝多了?"
許綺年笑吟吟,宦楣錯愕地看著她,這人倒是恢復得快,沒事人一樣。
"你怎麼來了?"
"幫令堂大人挑服裝。"
"這個時候換季?"
"辦喜事總得穿新衣。"
"喜從何來?"
"宦暉結婚呀。"
宦楣見狀,說說就變真了,她跳下床來,"你呢,許小姐,公事不忙?"
許綺年答︰"對公關部門來說,什麼都是公事。"
宦楣笑,"鈞隆真少不了你。"
許小姐也笑,"我就是要造成這種幻覺。"
"我洗把臉就好。"
"幾時輪到你?"
宦楣一怔,"我?"訕笑了。
"我都听說你的男朋友一打一打的。"
宦楣轉過頭來,接下去說︰"紅黃藍白黑俱全,是不是?"
的確有這麼一句,許綺年非常尷尬。
宦楣套上衣裳,"聞名不如目見?"
許綺年連忙解嘲說︰"是我造次,鈞隆一連開除了好幾位老臣子,我這張嘴要是不當心,遲早輪到我卷鋪蓋。"
宦楣問︰"開除誰?"
許綺年說了幾個名字。
都是陪宦暉進出與走得密切的那幾個人。
看樣子父親是動了真氣,殺無赦。
宦楣拉起許小姐的手,"來,我們下去看宦老太打算怎麼治妝。"
宦太太在她的房間里,宦楣一進去,便看見滿地滿床滿沙發的衣料,晶光閃閃,都抖了開來,一邊站著兩位綢鍛店女職員,笑嘻嘻地極好耐心服侍,不時把料子往宦太太身上披搭,指出優點。
難怪許綺年要過去討救兵,這樣子挑到幾時去,非得宦楣提點一兩句,速戰速決不可。
"眉豆眉豆,快來幫眼。"
她終于找到精神寄托。
宦楣決定樂它一樂,縱身跳過衣料堆中,扯起一塊桃紅嵌銀線的羽紗,當沙里似,在腰間纏了幾纏,整匹抖將出來,往肩膀上一披,再自背後把紗料兜過來遮到頭上,雙手合十,說道︰我是蓬遮普的馬哈拉尼。"
房間內幾位女士笑得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