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幸也似乎是自招的,離婚後仍然不用心處理感情,居然會看中麥承早這種小男孩。
承歡深深嘆息。
不到一刻,承早就出來了。
他問姐姐︰「我睡你家客廳?」
承歡看他一眼,「廚房浴室都不夠大。」
「看,我天生是睡客廳的命。」
在湯家,想必也寄宿在沙發上。
承歡不語。
把弟弟安頓好,她已覺得筋疲力盡。
承早說︰「那孩子最可憐,至今尚會問爸爸在哪里。」
承歡問︰「該怎麼辦呢,又不能不離婚。」
承早說︰「我們應當感激父母吧。」
「你到今日才發覺。」
「姐,所以你感恩圖報。」
承歡感喟,「婚姻這制度與愛情無關,不過它的確是組織家庭撫養孩子最佳保障。」
案母之間相信早已無愛情存在,可是為著承歡與承早,苦苦支撐。
也許他們品性較為愚魯,可能環境並不允許他們做非分之想,無論如何,姐弟倆得以在完整家庭內長大。新衣服不多,可是總有干淨的替換,飯菜不算豐富,但餐餐吃飽。
成年之後,知道父母彼時做到那樣,已屬不易。
「不要叫父母傷心」是承歡的座右銘。
失望難免,可是不要傷心。
那壓力自然沉重,尤其是在母親過了五十歲之後,一點小事都堅持傷心不已。
承歡來回那樣跑,毛詠欣取笑她︰「魯仲連不好做。」
承歡詫異,「你還曉得魯某人這個典故,真不容易。」
「是呀,」毛毛感喟,「還有負荊請罪,孔融讓梨,守株待兔,臥冰求鯉……統統在兒童樂園讀到。」
「那真是一本兒童讀物。」
承歡回到家去邀功,可是麥太太不領情,她紅腫著眼楮說︰「待我死了,承早大可與那女子結婚。」
承歡亦不悅,「承早現住我家,還有,他並不打算在近期內結婚,第三,那女子勤奮工作,不是壞人。」
麥太太氣忿,「別人的女兒都會站在母親這邊。」
「也許,別人的母親比較講理?」
麥來添插嘴,「承歡,承早一個人氣你母親已經足夠,你不必火上烹油。」
承歡嘆氣,「我是一片好心。」
想居功?做夢,仍有好幾條罪名等著這個女兒。
事後承歡同毛詠欣說︰「我自以為會感動天,誰知被打成忤逆兒。」
毛詠欣看她一眼,「你我受過大學教育,年紀在三十歲以下,有一份職業,這樣的女性,已立于必敗之地,在父母家,在辦公室,在男伴之前,都需忍完再忍,忍無可忍,重新再忍。」
承歡問︰「沒有例外?」
「咄,誰叫你知書識禮,許多事不可做,許多事不屑做,又有許多事做不出。」
承歡首好友接上去︰「既不能解釋,又不能抱怨。」
「那,豈非憋死?」
「所以要找一個身段碩健的英俊男伴。」
「這是什麼話。」
「年輕、漂亮、濃稠的長發、西裝外套下穿那種極薄的貼身長袖白襯衫,愛笑,會得接吻,有幽默感……」
「慢著,從來沒有人對男伴做這種非分之想。」
毛詠欣反駁,「為什麼不能?」
「多數女子要求男方學識好有愛心以及事業有基礎。」
「啐,這些條件我自己式式俱備,所以你看女人多笨。」
承歡服帖了,「說下去。」
「我為什麼不能要求他有一雙美麗的眼楮,還有,縴長的手指,V字型身段,女人不是人,女人不可貪圖美色?」
言之有理。
「女人為什麼要甘心同禿頂大肚腩雙下巴在一起廝守終身。」
「我最怕禿頂。」
「一發覺他掉頭發,即時分手。」
承歡笑得打跌,「好似殘忍一點。」
「相信我,老友,他們一發覺女伴有什麼差錯,即時棄若敝履,毫不容情,絕不猶疑。」
承歡問︰「你找到你所要的伴侶沒有?」
「我還在努力。」
承歡頷首,「人同此心,所以有人喜歡麥承早。」
承歡瞪好友一眼,「先把經濟搞起來,屆時要什麼有什麼。」
「真是,窮心未盡,色心不可起。」
未到一月,承歡便听到街外謠言。
第九章
一位西報的女記者在招待會後閑閑說︰「承歡,听說你解除婚約後很快與新男友同居。」
承歡一怔,「我與弟弟同居。」
「真的?」對方笑,「听說他十分年輕。」
「他是我親兄弟。」
「真的?」仍是笑。
承歡只得置之不理。
餅一個星期,在茶座踫到辛家亮,他特地過來招呼,一只手親熱地搭在承歡肩上。
承歡見他不避嫌,十分歡喜,連忙握住他的手。
承歡知道有些人在公眾場所不願與同居女友手拉手,好似覺得對方不配,由此可知她沒有看錯辛家亮。
「承歡,與你說句話。」
承歡與他走到走廊。
她意外地看著他,「什麼話?」
辛家亮充滿關注,「什麼人住在你家?」
他也听到謠言了。
「是承早,你還記得我弟弟叫承早吧。」
「我早就知道是承早,我會替你闢謠。」
「謝謝你。」
承歡想盡快回到座位上去。
「承歡,生活還好吧?」
「尚可,托賴。」
「有新朋友沒有?」
「沒有。」承歡溫和地說。
辛家亮笑,「不要太把別人與我比較。」
承歡見如此詼諧,倒也高興,「可不是,不能同你比,沒有人會愛我更多。」
「真的,承歡,你真的那麼想?」
「我仍保留著你送的指環。」
「那是一點紀念。」
承歡瞄一瞄他身後,「你的女伴找你呢!一回頭,承歡拍手,「中計!」
大家一起笑,手拉手走回茶座。
承歡的女友羨慕地說︰「原來分手後仍然可以做朋友。」
「可能人家根本尚未分手。」
「也許不應分手。」
「雙方都大方可愛之故。」
「辛家亮對麥承歡沒話講,訂婚指環近四卡拉,也不討還。」
「已出之物,怎好討還。」
「下作人家連送媳婦的所謂聘禮都能討還。」
「還不即時擲還!」
「當然,要來鬼用!」
眾人大笑。
辛家亮臨走替承歡這一桌付了帳。
「看到沒有,這種男友才叫男友。」
「許多人的現役男友都不願付帳。」
「人分好多種呢。」
那日返家,意外地發覺湯麗玫帶著孩子來探訪承早。
承歡連忙幫著張羅,怕小孩肚餓,做了芝士通心粉一口口喂他,孩子極乖,很會吃,承歡自覺有面子。
湯麗玫甚為感動,「承歡你愛屋及烏。
承歡聞言笑道︰「你也不是烏鴉好不好。」
「你對我是真正沒偏見。」
「我也希望別人不要嫌我是一名司機之女之類。」
承早在一旁說︰「姐姐即使像足媽媽,也無人敢怪她,可是她一點不像。」
承歡先是沉默一下,忽然說︰「像,怎麼不像,我同媽一般任勞任怨,克勤克儉。」
承早低下頭,有點慚愧,他竟講母親壞話。
湯麗玫卻立刻說︰「我相信這是真的。」
「我媽有許多優點,她只是不擅處理人際關系。」
大家都不說話。
孩子看著空碗,說還要,承歡為他打開一包棉花糖,然後小心翼翼幫他剪指甲。
湯麗玫十分感動。
她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父親那邊無人理睬,她娘家親戚簡直只當看不見他,只得由保姆拉扯著帶大,小孩子有點呆,不懂撒嬌,也不會發脾氣,十分好相處。
難得承歡那麼喜歡他。
她又把圖畫書取出給他看,指著繪圖逐樣告訴他︰「白兔」、「長頸鹿」、「豹」……
麗玫落下淚來。
承歡抬頭看到,詫異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家天花板落下灰塵來?」
湯麗玫無從回答。
承歡明白了,勸說︰「你放心,要成才,終于會成才,沒有人阻擋得住,社會自然會栽培他,不用你勞心,假使不是那塊料子,你再有條件寵他,爛泥抹不上壁,也不過是名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