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
鄺問︰「你與莎莎怎麼了?」
「捱過六記耳光,總算擺月兌掉她。」我模模臉頰。
「總算值得。」鄺笑,「這女人惹不得。」
我的眼楮始終盯住雪兒。她的笑聲與浪花激起,濺在她漂亮的身體上。她的確已經長大矣。
鄺問︰「她在什麼地方回來渡假?英國?美國?」
我站起來,向雪兒招手。「我們要回去了。」我跟鄺說。
「你妒忌?」他問。
「誰說的?」我反問︰「你瘋了?我湯某人未曾為女人妒忌過?我再也沒听過更好的笑話。」
鄺不響,只是笑。
我把手卷成筒狀,「雪兒!雪兒!」
她听見我叫她,放掉繩子,滑入水中,我把快艇開近她那里,把她接上來。
「干嗎?」雪兒問。
「我們回去吧,」我說︰「這太陽太凶,曬得多人會昏,上岸吃茶去。
姜向我眨眨眼,我悶聲不響的把雪兒帶走。
雪兒問︰「好好的為什麼要走?」
「到處都會踫到人,香港就是這點討厭,沒有一塊安靜的地方,我沒想到開船出海還會踫到這種人!」我不是沒有氣的。
雪兒笑道︰「你的兩個朋友不是很可愛嗎?」
「可愛?哼!」
「我約好他們明天去跳舞,我覺得他們人不壞。」
「什麼?這麼快?」我申吟,「雪兒,香港的人心險惡,你會上當的,你是個女孩子啊,怎麼可以這麼隨便?」
雪兒看我一眼,「湯,你少神經好不好?現在都一九七八年啦,還要人家上門來拜見父母然後才約會呀?」
我吼一聲︰「雪兒!」
她閉上薄薄的嘴唇。
我說︰「明天不準你去。」
我與她去吃飯,她要回家換衣服。我只好依她,雖然明知她換來換去也不過是牛仔褲T恤。
我湯某人又錯一次。
雪兒下樓的時候穿襲白裙子,金色高跟涼鞋,濕頭發束在頭頂,夾一只貝殼梳子,細細的手臂是太陽棕色的,她縴美得像一個時裝模特兒。
我嘆口氣,我搔頭皮,怎麼我一直沒發覺呢?沒發覺雪兒實在是個動人的女孩子,為什麼我要小姜與小鄺來提醒我?
我這個人!
我選了一個很好的地方吃晚飯——嘉蒂斯。
才坐下沒多久,有人搭住我肩膀與我打招呼。我一轉頭,看到大陳二陳兩兄弟。
我發覺我未婚的王老五朋友實在太多太危險。
大陳手放在我肩膀上,眼楮卻看著雪兒笑。
而雪兒是一個禮貌的孩子,見是我的朋友,連忙也展開一個笑容。未見世面的小孩子怎麼知道這些是大色狠!我的態度很冷。
二陳說︰「湯,我們兩個人可否與你坐一桌?」
我抬頭,「你沒有見我想與朋友好好吃一頓飯嗎?」
大陳笑,「湯,什麼朋友?恐怕是世佷女吧?」
我板起臉,「我警告你們,如果你們不讓開,我真要不客氣了。」
大陳二陳見我這麼認真,有點詫異。
大陳說︰「湯,我們不過是照例來打個招呼,你何必動那麼大的氣。」
二陳說︰「是呀,走開就走開。」
我瞪著他們走開,氣得不得了。
雪兒說︰「湯!今天你太失態,為什麼?你沒有毛病吧?」
「有!我有毛病。我想換個地方吃飯。」我說︰「這個地方叫人坐立不安。」
「湯!」雪兒說.!「你作弄我,你根本只想在家睡覺,因為我勉強你出來,所以你這里坐不穩那里又坐不穩,你要讓我後悔,你要叫我以後都不敢見你面。」她哭起來。
「雪兒、雪兒,」我慌,「你還是愛我的,是不是?你誤會了,我……我……」
二陳忽然又出現在我面前。
他對雪兒說︰「他欺侮你?不要緊,別怕,我們送你回去」
我大叫︰「滾!賓!」
餐廳里所有的客人都轉過頭來看我們。
我拖起雪兒就走。
「我們回家去,這些人總追不上來了吧?」
雪兒很快擦乾眼淚,她在車上跟我說︰「我要回家。」
「回家?到我那里去,我有話跟你說。」
「我疲倦,而且我明天一早還有約會。」
「你不能去赴那種約會!」
「我已經答應了人家。」雪兒有點煩。
「去哪里?」
「游泳呀。」她說︰「完了我們去跳舞。」
「明天他們不用上班?」我問。
雪兒說︰「這我不知道,反正他們答應陪我。」
可惡,像蒼蠅見了蜜糖一般,不可饒恕!
結果跳舞的時候我也跟去,小姜與雪兒在舞池里大演探戈哈騷,我只好眼巴巴的看。
鄺跟我說︰「要追小妞,就得投其所好,湯,你那套燭光下跳貼面舞,早十五年也許無往不利,現在可不流行啦!」
我幾乎就跟他打起來。
那夜當然是玩得不愉快。
唯一可提的是雪兒穿得真漂亮︰蜜桃色薄料子裙子,露肩膀,配曬得紛紅的肩膀,可是整個舞池的男人都看見了,何止是我,整個舞池的女人也看見了,都投以妒艷的神色。
我第一次發現,當一個女人年輕的時候,眼楮是這麼閃亮,笑容是這麼甜蜜。
那天我堅持送雪兒回家。
我生氣的說︰「如果你愛我的話,就不該如此刁蠻放蕩。」
雪兒注視我更久。「湯,我一直以為我了解你,可是現在我不認為如此,這個暑假你變了。」
「我變?你問你自己,」我說︰「是你變了,你自以為不再是小女孩子,可以為所欲為……」
「但是湯,我不能一輩子不長大,一輩子做小女孩子呀,今年我還可以過得了關,明年如果那個莎莎再找上門來,她就是連我也打在內。」
我一夜睡不著。失眠是為雪兒嗎?我實在不想承認,但事實卻又如此。
茜茜打電話來——「湯,他走啦,你今夜有空嗎?」
我說︰「有空,但是我情願看電視也不看你。」我摔下電話。
莎莎也來這里,「湯,」聲音嗲得不得了,「那天對不起,你別怪我嘛,我是真吃醋,你想,如果不喜歡你,我會失態嗎?」
我問︰「說完沒有?說完就好收線了。」
還有珍珍︰「那天對不起,湯,剛好我那個最吃醋的表哥在我家——喂?喂?」
我沒等她說完。
對我來說,現在她們不再有任河意義。
我買了花生糖——好,好!我知道是過時,但有時候這麼做還是可以感動人的。
「雪兒,」我說︰「如果你會再愛我,那就好像太陽照進我的生命了。」
我的心撲撲跳,緊張莫名。
雪兒說︰「但是你會等我嗎?我還有三年才大學畢業。」她眨眨眼。
當然等。
我們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暑假,當暑假過去,雪兒回倫敦的時候,我答應在九月份趁假期去看她。
蓓蓓見到我,她問︰「湯,今夜做什麼?」一個媚眼。
我老老實實的答︰「寫信給我女朋友,我已墮入愛河了。」
蓓蓓嘴巴張得老大,她的下巴都幾乎要掉下來。
是呀,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朋友們曉得之後,拼命搖頭,你知道我那些酒肉朋友,小姜小鄺大陳二陳之類,他們都說︰「天啊天!湯戀愛了,湯居然在考慮結婚呢!」
為了雪兒,我與他們鬧得不愉快,所以男女朋友都沒有了,周末都乖乖坐在公寓里。很多神秘的事情都是在暑假發生的,一切為了雪兒。
五月與十二月
媽媽說︰「周伯伯請吃飯,換條裙子,跟著一塊兒去。」
我說我不要去。
「為什麼?」媽很煩惱。「你老不听我的話。」
「我不喜歡拜客。」
「我說什麼你不听什麼。」媽媽說︰「我們就像敵人似的。」
「媽媽——」我很難過。
媽媽一聲不響的走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