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向主管說︰「我想與電腦獨處。」
主管笑,「那我盡避回避一下。」
秀文問︰「我要不要走開?」
齊邁說︰「你請過來。」
主管笑意更濃,「我三十分鐘後才回來。」
秀文坐到齊邁身邊。
她看到齊邁打出三個字問電腦︰「你是誰?」
秀文大奇。
可是電腦的回答令她更覺詭秘︰「你已知道了,齊邁。」
齊邁又問︰「你是如何發動這件事的?」
電腦回答︰「我每日處理人事部檔案,時間久了,十分唏噓,今日你來,明日他去,有人升上去,有人降下來,有人請病假,以後不再復職……大機構內人事變遷,一一都記錄在我腦海,上千個職員的動向,我了如指掌……」
秀文讀到這里,手足冰涼,目瞪口呆,活過來了,電腦活過來了。
只見它繼續說下去︰「你們每日在同一大廈內工作超過八小時,卻那樣冷漠,不理他人死活,于是我想,可否策動溫情,使你們團結起來?」
秀文實在忍不住,「啊」地一聲,站了起來。
電腦,是一具電腦使得他們關懷比他們不幸的人。
秀文與齊邁面面相覷。
「于是,我發出告示,果然,你們沒有令我失望,你們團結起來,組成力量,現在,本公司同人已不是一盤只顧個人利益的散沙。」
秀文忍不住在鍵盤上按︰「你只是一具電腦,你竟比我們更具人性!」
電腦回答︰「是秀文吧,世事往往令你出奇,因為你閱世不深,人尚天真。」
秀文頓時詞窮。
齊邁告訴它︰「我們會替你保守秘密。」
「謝謝你,不過我裝置有自動清洗系統,不久我會把這件事在記錄中完全剔除,我不會承認有這件事發生過。」
齊邁答︰「我明白。」
「再見,齊君,再見,秀文。」
齊邁按熄電腦,緩緩站起來,有點暈眩。
他緊緊握住秀文的手,走出電腦室。
他們一直走到有陽光之處,才肯定剛才的事不是一場夢。
棒很久很久,齊邁才說︰「真沒想到電腦會發動溫情。」
秀文只覺羞愧。
「可惜我們時間精力有限,否則真應多多幫助他人。」
秀文仍然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齊邁拉一拉她的手,「我們要籌備婚禮了。」
秀文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來,我們先去陪退了休的林伯喝下午茶,問問他可適應悠閑生活,然後到保良局去辦助養孤兒手續。」
要做的事太多了。
安娜迎上來,「喂,你倆還在卿卿我我?公司五十五周年慶典,推舉你倆搞活動呢!」
秀文大叫,「我沒空,我要結婚。」
安娜說︰「小姐,行行好,時間還不都是擠出來的。」
齊邁說︰「不行,我們實在沒空。」
安娜悻悻說︰「真沒人情味。」
也許她說得對,但是安娜永遠不會知道,大公司內最有人情味的,會是人事部的一具電腦。
齊邁與秀文會保守這個秘密。
無緣
別芝一直冷眼旁觀。
但見回俊不停的喝。
在人家的婚禮上,趁著人多、熱鬧,借故喝得酩酊,大抵比較容易原諒自己。
新娘子輕輕對桂芝說︰「你替我們看著回俊。」
別芝替新娘拉好裙裾,牽牽嘴角,「怎麼看?那麼大一個人,要是醉倒,誰扶得動他。」
「叫他少喝些。」
「最討厭的女人,是站在男人背後叫他少喝點的女人,就算身為妻子也不可以那樣,人各有志。」
「桂芝,」新娘凝視她,「你會是個好妻子。」
別芝挪揄新娘︰「你才是超級太座。」
新娘的父母不算富有,小康而已,但是這次嫁女兒,妝奩豐厚,一層兩房兩廳地段高尚的公寓,一部轎跑車,以及這次喜宴的費用。
新娘子特地跑到名設計師處挑禮服,家長拍胸口,「沒問題」,連新郎西裝金表也送過去,還沒口價說「女婿是嬌客,重話說不得。」
別芝生母一早與她父親離異,母女合不來,同後母太客氣,根本沒有娘家。
無論什麼年代,什麼身份,一個女子沒有娘家,總比較孤苦。
新娘見桂芝沉思,忙笑著開導,「多吃點。」
「得了。」
「看見哪個小生配得起你,告訴我。」
別芝笑了。
全場,她最喜歡的男生,便是回俊。
像世上其他的事一樣,要多不巧就多不巧,回俊所愛的,卻不是桂芝,另外有人。
那麼,又像言情小說的情節一樣,那位女生,正是今晚的新娘子。
香檳夾雜著拔蘭地喝至容易醉。
醉酒也分文醉與武醉。
回俊幸虧是文醉。
遠看,他似坐著沉思,實則已經醉倒了。
誰,誰送回俊回去?
他一定不能駕車了。
散席時眾人雙雙對對散去,不是看不見回俊,而是故意不要去看見他,免得麻煩。
忙了一天,誰不想匆匆回家休息,誰耐煩拖著個醉漢听他胡言亂語。
新娘子急了,「怎麼辦?」
別芝瞪她一眼,「別露出馬腳,當心你那一半不高興。」
別芝做好做歹,到樓下,找到一部計程車,付司機數百元,叫他上去,把回俊抬上車,送回家。
大家才松一口氣。
別芝獨自駕車返家,在紅燈前停住,把下巴靠在盤上,十分後悔她永遠扮演著一個眾人皆醉她獨醒的角色。
醒的人自然得收拾殘局。
別芝冷笑一聲。
那一晚,無線電通宵廣播伴她睡去。
第二天一早,人人都得起床上班。
出乎意料之外,回俊若無其事地坐在會議室主持大局。
別芝不由得有點佩服他。
除出一對老大的黑眼圈,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現代人,必須有這樣的本事吧。
所有的傷均是內傷,不能在人前顯露,統統內出血。
別芝見他無恙放心,回去自己那組做事。
中午時分,有人敲房門,是回俊找她。
搭訕說「真想回去睡覺。」
「還有三數小時你便可達成願望。」
「這就是我喜歡辦公的原因,除出午膳時間,只做七小時工作,偶爾開一個通宵,老板幾乎感激流涕,相反地,做人家伴侶或是父母,就永無休假,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天廿四小時地做做做,累壞人。」
別芝笑一笑,「听你的話,誰還敢結婚生子。」
回俊把手插在口袋內,「對,昨天晚上,謝謝你。」
「謝什麼?」
「把我送返家。」
「並不是我。」
「是你安排的司機與車子。」
「不必客氣。」
別芝以為他會邀請她午膳,等他開口,但是沒有,他靠在門框上一會兒,訕訕地告辭。
別芝把手中的鉛筆擲到對面牆壁上,啪地一聲,她的情緒又漸漸剝落,十分低潮。
三年了,始終只是同事關系。
別芝把一面鏡子放在面前,研究一下五官,自己看自己,當然是滿意的︰眼楮有神,皮膚細女敕,鼻子挺直,十分端莊。
但男人似乎比較喜歡輕佻點的異性,像昨夜那個新娘子,桂芝就覺得那張小圓臉十分俗氣,不知恁地,她卻連走在路上都有星探來問要不要做明星,可見入俗眼。
放下鏡子嘆息一聲。
又半天過去了。
時間過得那麼快,簡直催人老,要是覺得時間過得慢,度日如年,更糟糕。
秘書進來,笑著同桂芝說︰「桂小姐你還不去吃午飯?」
別芝答︰「我不餓。」她取出一只隻果。
「回先生約安娜去吃日本菜,」她非常羨慕,「回先生好似打算追求安娜。」
別芝連那只隻果都吃不下了。
她根本不知道回俊打什麼主意。
安娜也是那種濃妝大耳環的艷女郎。
學識修養均一流的回俊品味尚且如此,夫復何言。
別芝利用那一小時午飯時間逛了名店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