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子!」美美斥責她︰「你這人何其傖俗猥瑣,戴住有色眼鏡看事,好事變丑事。」
靜子立刻知道自己造次,連忙說︰「我準時到。」
美美不放過她,「別遲到!」
靜子噓一聲,捏著一把汗,差些得罪人。
送上門就送上門好了,這年頭也無所謂。
靜子趕著出門去。
沒到下午,她已經後悔。
那一天的工作特別繁與煩,累得半死,她已經服過兩次鎮痛劑,根本不想下班後再去應酬。
靜子托著頭,決定只喝一杯咖啡,一杯,即走。
她信步自辦公室走到恆星。
本來緊繃著臉,可是一看到美美一臉笑容迎上來,靜子五官便一松。
她身邊有位小生,立刻替靜子拉開椅子。
靜子向他笑一笑,那人有非常開朗的面孔,靜子略覺好感,低頭不語。
美美打開話匣子,「你學習低調成功了。」
靜子一怔。
「電話都不听?」
靜子懶得解釋。
誰知那小生說︰「獨居女士裝一架電話錄音比較好,大都會中什麼怪人都有,他有空,你沒空,一通電話打進來纏住人不放,唯有用錄音機應付。」
靜子雙目一亮。
這真是她的知音,連忙抬起頭把他看仔細。
美美說︰「對了,忘了介紹,這是我堂兄張斌。」
張君與靜子握手。
那天,靜子不但喝了兩杯咖啡,且吃了晚餐才回去。
她並不覺得特別疲倦,渾身疼痛的肌肉此刻已霍然而愈。
奇怪。
錄音機上紅燈閃亮,靜子按下鈕掣,听到美美清脆的聲音︰「是我,又是我,你有沒有發覺我十分痴纏?靜子,你忘記帶外套,我替你收起來了,有空來拿,可是這幾天我忙得要命,呵,對,張斌有時間,他會同你約,他會在錄音機上留言。」接著是一陣嘻笑。
靜子好氣又好笑,解衣睡覺。
一件外套算什麼?犧牲掉算了,做中間人做得那麼明顯,一點藝術都沒有,叫人怎麼下台。
可是她的錄音機卻不那麼想。
「我有種感覺,靜子小姐的運道來了。」
「那位叫張斌的男生對她有意思?」
「我相信我的第六感。」
「那麼,你要幫他一個忙。」
「我只是一架電話錄音機。」
「嘿,別妄自菲薄好不好,我們可以做的,也很多。」
「慢著,他的電話進來了。」
「你怎麼知道是他?」
「第六感。」
丙然是張斌,「靜子,記得我嗎?我有你辦公室電話,可是覺得不應打擾,故此撥到府上來,明天下午六時,我想到你處拜訪,如果不方便,請另予指示,我的電話是九七八六零一。」
靜子回到家,一按鈕,便听到同樣的錄音播出三次之多。
靜了對錄音機說︰「你壞了?」
想找人來修理,可是哪里有時間,只得暫時擱下。
靜子找張斌,那邊也是一部錄音機,客氣地說︰「張斌暫時不在,請留言,他會盡快與你聯絡。」
靜子留了言,順手把錄音機關掉。
電話鈴響了,靜子取起話筒︰「喂,喂?」
「這是你真人嗎?」
「是,這是真人,不是機器。」
大家都笑起來。
靜子與張斌終于約好見面時間。
餅兩日,靜子家的電話響了,錄音機播出聲帶︰「我此刻不方便即時來听你的電話,請留言,我會盡快覆你。」
那邊咳嗽一聲,「呃,是靜子小姐的錄音機嗎?容我介紹自己,我是張斌的錄音機。」
「呵,你好,有何貴干?」
「沒有事,我只想好奇問一聲,你工作可忙。」
「我知道了,你想代主人打听打听,看我們家小姐是否交游廣闊的女性。」
那邊陪笑,「皆因張斌是個老實人。」
「那你可以放心,靜子小姐生活嚴慎,絕對正經。」
「那我放心了。」
「你對主人很忠心哇。」
「你也是。」
它倆互相恭維起來。
接著天南地北地聊起來,越談越精神,其味無窮。
這時,如果他們的主人撥電話回家,一定會奇怪線路為何繁忙,誰,誰在用電話?
「如果靜子小姐與你們張先生結婚,搬到一起住,我們豈非可以排排坐?」
「正確。」
「我希望他倆可以有發展。」
「張斌曾撥電話告訴朋友他認識了一位漂亮的小姐,心中為之忐忑良久。」
「為什麼?」
「他擔心自己條件不夠好。」
「我們靜子小姐並非勢利之人。」
「這年頭,做男人也不容易。」
「你的意思是做好男人不容易。」
「張斌是正人君子。」
「那已經夠了。」
靜子與張斌約會起來。
見面次數多了,靜子發覺張斌長著一雙好耳朵,她喜歡對他傾訴。
但多數見了面再說,她不喜捧著電話長談。
「上星期他們見了三次面。」
「好像少了一點?」
「兩個人工作都忙,三次不算少了,開始得不錯。」
「他們屬于友情派。」
「勝過要生要死的激情派。」
「說得好。」
「發展正常愉快才最重要。」
女主人這時捧著鮮花與男友進來。
錄音機連忙自動熄滅。
靜子對張斌說︰「請坐。」
這是張斌第一次上來,「公寓很舒適。」他稱贊。
「這邊窗子有風景。」
兩人走到書房去。
這時,電話鈴響起來。
錄音機分紋不動。
它決定休息一小時。
避他是誰打進來,是公司抑或是親戚,周靜子都不在家。
主人好不容易找到對象,正在卿卿我我,怎麼可以打擾她。
萬一有電話叫她立刻出去,豈非大煞風景,不不不,她此刻不方便听電話。
靜子出客廳來,「我明明听見電話鈴。」
「是嗎,」張斌說︰「錄音機上卻沒有留言。」
「它時好時壞,作不得準。」
「我家那部也是。」
「機器到底是機器,靠不住。」靜子笑。
「好了,輪到你去參觀我的家了,我特地收拾過呢。」
「一定布置得很漂亮。」
「極普通。」
兩人相偕出門去。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她沒掙月兌。
錄音機發出咭咭的笑聲來。
三小無猜
楠楠認識林家兩兄弟的時候,才六歲。
那時她比較喜歡弟弟林梁,小小的林梁在家中有個昵稱,叫波波頭,才」歲,剛會走路,不會說話,但已經表情豐富,會得表達情緒,楠楠視他如一只洋女圭女圭,他的瞼圓圓,頭圓圓,十分可愛,小楠對他鐘愛有加,時常渴望到林家作客,每次都偷偷帶著小食,塞給波波頭吃。
她對比她大五歲的林棟就一點好感都沒有。
林棟那時已經喜歡踢足球,十分魯莽,見到女孩子,有點討厭,好幾次伸手推開楠楠。
林阿姨盡避代他道歉,小楠仍對他沒有好感。
壞關系持續了很久。
波波頭在兩歲的時候跟父母哥哥移民加拿大,小楠受到很大的打擊,摟著他哭了起來。
此後,她不能再同這女圭女圭玩耍了。
小小波波頭會得說幾句話,胖手搭在小姐姐肩膀上,像是安慰她︰「不哭不哭,吃糖。」他說。
翌日就乘飛機走了。
那夜,她的父母親趁她熟睡,私底下談話。
「楠楠真寂寞,不舍得小朋友。」
「小梁是長得特別可愛。」
「可惜我已不能生養,否則的話,給小楠添個弟弟或是妹妹。」
「屆時有利害沖突,她又未必喜歡。」
「林家真勇敢,帶著兩個孩子就移民了,到了那邊,無親無友,人生地疏,一切從頭開始……我佩服他們。」
「人類就是憑這點勇氣發現了阿美利加洲以及登陸月球。」
「可是,到了那頭怎麼辦?人疲馬乏,又不能立刻睡,非得打點孩子不可,自己不吃也要做給孩子們吃,那還不累死。」
「別擔心,一定活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