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找到理想空間,這里沒有人會嫌他逼他。
馬少光沒有看到第二天早報上新聞,標題不算顯著︰《十六歲青年疑不堪功課壓力墮樓身亡》。
願望
夜已深,這一帶街道治安並不好,可是裝扮艷麗的區少芬卻絲毫不介意,她揮舞著晚裝手袋的肩帶,嘴里哼著歌,高跟鞋在行人路上敲出閣閣閣有節奏的響聲。
她喝多了幾杯,不,沒有醉,但是有點亢奮,今天是她榮休的日子,一班姐妹幫她慶祝,呵,終于跳出火坑了,區少芬哈哈地笑。
她走著走著,忽然看到街角有微弱的燈光,是賣水果的攤檔嗎,她倒是想喝一杯橘子水。
加快了腳步,走近,區少芬詫異,只見巷口放著一塊招牌,用紅漆大字寫著︰許願內進,費用全免。
這是什麼玩意兒?
區少芬朝巷內張望,看到另外有一盞燈掛在一間鋪位門口,鋪內似有人影,區少芬好奇心起,忍不住踏著垃圾雜物,走進巷子。
在微弱的燈光下,她看到一個老掃人獨自坐在張桌子面前,區少芬恍然大悟,原來是算命檔攤,要不,就是看相的地盤。
她笑笑,剛欲離去,那相貌不揚的老婦抬起頭來,區少芬卻看到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
「小姐,許願?」
少芬大奇,「許願,許什麼願?」
老婦笑笑,那笑容詭秘,有股難以形容的吸引力,少芬不由自主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小姐,許願,即是你把願望說出來,我幫你成全。」
少芬睜大眼楮,「你是幫人達成願望的神仙?」就憑這個檔攤?真是意外。
老婦搖頭,「不,神仙予人願望,毫無條件,我不是神仙,故此,許願人必需拿一些東西來與我交換。」
這時,少芬的酒意已經醒了一半,閑言大樂,笑說︰「這倒是很公平。」
老婦也笑,「不過,小姐,有言在先,我不能起死回生,也不傷天害理,余者,什麼都可以交換。」
少芬頷首,好,反正有空,就來玩它一鋪,她清心直說︰「我願青春常駐,永不衰老,活到八十歲,也就是我目前的樣子。」
老婦點點頭,溫和地說︰「我明白,那,」她雙目突發精光,「你得用你的良知來換。」
少芬听了這話一愣,忽然轟然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舉起雙手,「我自動棄權。」
老婦問她︰「何出此言?」
少芬苦笑,「我十五歲就到夜總會伴舞,今年廿五歲,已經升為領
班,昨日才帶了兩位十五歲的小姐下海,像我這種人有什麼良知,即使有,也早已廉價賣給社會,無貨再與你交換。」
老婦嘆息,「你總算有自知之明。」
少芬聳聳肩,「看來,我只好同其他人一樣逐日衰老,雞皮鶴發,在所難免。」
老婦像是很欣賞她的坦率,「你第二個願望呢?」
少芬完全知道她要的是什麼,飛快說︰「發財之道,我想要三億橫財。」
老婦語氣挪揄︰「夠了嗎?那,你要以來換。」
少芬呵哈一聲,正中下懷,「多年來我就是靠這具皮囊謀生,如今寶刀未老。」
她驕傲地站起來,挺胸、收月復,雙手撐著腰,在老婦跟前轉一個圈,好讓對方把貨版看個清楚。
誰知老婦才看一眼,就嗤一聲笑出來。
少芬微慍質問︰「笑什麼?」
老婦掩著嘴,「我要的是一具完整的、真純的身體,柔軟、溫暖,原封不動。」
少芬並不笨,聞言冷笑,「那你要求太高了,現今哪有夭生麗質,統統借助手術刀,這里加一點,那里減一點,修修補補,整頓儀容,驟眼看上去也就是個美女。」
老婦相當固執,「不,你的軀體不合規格。」
少芬不服氣,「那你這檔攤永遠做不到生意!」
老婦嘆口氣。「也許我要同管理階層反映這個事實,否則,門市部要吃西北風。」
少芬不禁笑出來,沒想到今晚有此奇遇。
老婦又問︰「你那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少芬忽然胭腆了,地低頭沉哦,半晌才輕聲說︰「我向往愛情,活了那麼久,經歷如許多,卻從未嘗過男歡女愛滋味,盼你成全。」
老婦緩緩點頭,「你可以達到這個願望。」
少芬大喜,「拿什麼換?」
老婦看著她,眼珠里寶光流轉,嘴里吐出二字︰「自由。」
「什麼?」少芬吃驚。
「你听見的,自由。」
「呵不,」少芬用雙手扼住脖子,「不是自由,你別看我干的是卑微的貨腰生涯,可是我有我的自由︰閑來與姐妹們搓幾圈牌,逛逛時裝店、買幾件首飾,還有,我有選客的自由,太猥瑣的可予拒絕。還有,我有交男朋友的自由,不英俊的還真不要,我不能拿自由來換任何東西。」
老婦用手撐著桌子站起來,「可是你說你向往愛情。」
「唷,向往歸向往,」少芬駭笑,「付出這麼高的代價我可不干,今夜我剛為自己贖身,我已辭職不干,自明日起,我將是一片花店的老板娘,我已月兌離火坑,怎麼可以再跳到油鍋里?不不!」她把雙手亂搖。
老婦揮揮手,「你去吧,我做不成你的生意。」
少芬不服,「唏,你的條件苛刻。」
老婦答︰「不,你太精明,你很懂得珍惜現有的一切。」
少芬忽然笑了,溫柔的說︰「我想這是我得以存活的原因,始終在泥淖里,我仍自愛。」
天漸漸亮了。
少芬向老婦道別,臨走時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不是神仙?」
老婦笑不可抑,揮手,「走走走,我祝你生意興隆。」
少芬說︰「很高興認識你,在你身上,我學了很多。」
少芬離開那條巷子,哼著歌,舞動手袋,是呀,她也許一輩子得不到她的願望,可是她是她自己。
會所
江又盛是上海人,興奮的時候,說話會帶幾句滬語︰「張子干,我打听到一間會所,節目邪氣盞。」
張某輸了馬,正沒精打采,聞言並不見得十分高興,只是淡淡地說︰「你自己去欣賞好了,唔使益人。」他是廣東人。
台北長大的李志深听見了,立刻道︰「黑白講!當然要有福同享。」
張子干這才問︰「什麼好地方?」
「是阮之忠與陳首文介紹的,說叫做WEISUOCLUB,收費是比較貴,可是去過之後,你不會想到第二家!」
「有那麼好嗎?」,李志深納罕,「你我走遍大江南北,什麼沒有見過,把精彩情形,說來听听。」
「據說可以包一間房間,請漂亮女孩子來陪酒跳舞。」
張子干笑,「咄,這有何稀奇。」
「據說私家房裝潢像湟宮,而女孩子舞藝高超,世界水準,一邊表演,一邊月兌衣服。」
李志深沉默了,「月兌光嗎?」
「可以商量。」
「什麼價錢?」
江又盛寫一個數目在紙上,交給兩位淘伴過目。
張子干一看,「這倒還可以,我們三人合股,去開開眼界。」
「那我去接頭,二位幾時有空?」
「尋開心,隨時抽空出來,哈哈哈哈哈。」
這樣的男生,在都會中是很多的,酒色財氣,均其所好,口口聲聲人不風流枉少年,工余四處亂找娛樂,越刺激越好,一擲千金,在所不計。
其實不久之前,他們也做過可愛白胖的嬰兒,自他們文雅工整的名字可以看到,父母對他們也曾有過殷切的期望︰又盛、志深、子干、文忠、首文……
母親半夜起來喂食的時候,必定半明半昧地呢喃過︰「寶寶快高長大,寶寶勤力讀書、孝順父母」,結果長大成年,卻與母親的盼望略有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