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來客是張沼平, 馬上笑起來,忘卻不愉快的夢境,高高興興地迎出去。
梁永燊抬起紙牌,看半日,也數不清楚五張牌的點數。
陳曉非諷刺他︰「小梁有被虐狂。」
張沼平卻問︰「他們真是撲克迷,有沒有下注?」
笑笑。
「那個年輕人是誰?同你好像很熟。」
「他是一個珍貴的朋友。」
張沼平笑,「最慘便是做這類人︰完全沒有性別、吸引力、感覺,模糊地成為人家的好朋友……我不要做你好朋友,要不你愛我,要不你恨我。」
「然而我在你心目中也不是第一位。」
張沼平詫異,「還說不是?」
的眼角朝他的跑車瞄一瞄。
張沼平認真地說︰「那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他干脆承認,「將來,其中一個輪胎肯定會跑到我腰間來。」
沒有笑,她有點兒悵惘,用雙臂箍著張沼平的腰。
這年頭,二十歲不到的女孩子,已經有許許多多過去,許許多多故事。
把頭靠在他背上。
張沼平輕輕地問︰「你要不要與我結婚?」
不出聲。
「早婚有早婚的好處,先養三兩個孩子,把他們交給祖父母,然後我們再繼續學業,奮斗事業,孩子管孩子長大,我們管我們長大,大家都成熟了,才約好一起跳舞去。」
責備他︰「這是哪一國的幻想曲?」
「沼平國里,什麼都有可能,請隨我來。」
盛暑天里,無法停止出汗,兩個人的自襯衫都黏在身上,張沼平輕輕替 拔開額角細發。
這樣親熱,也沒有同居。
他管他租公寓住,她一直待在宿舍里。
陳曉非為這個很放心,「看,兩個地址,有頭腦才會這樣做。」
冬季應付考試, 堅持呆在書桌前,張沼平心中沒有這件事,玩笑地收起 的書本筆記,這是他們感情最受試練的時候,他一直說︰「你若愛我,就不必有自己的生活。」
像其他女孩子那樣穿起鮮艷的衣裳,坐在賽車場跑道專等她們的男友凱旋歸來?
吳 不是那樣的人,她辦不到。
生命中有許多不測,練好學問傍身,是明智之舉。
張沼平同她開玩笑似說︰「觀眾席上那個位子空得久了,總有人坐上去。」
不語,是嗎?那麼多人喜歡呆坐不喜歡獨立?
放了學她去看他,他與教練、助手、朋友圍著一輛車,蹲著研究它的得與失,他的手輕輕拍打車身,真的好像把它當有生命似的。
微笑,不去驚動他,在一邊買食物與飲料,街邊檔的熱狗另有風味, 在面包上擠上許多芥辣。
正欲張口咬,她听見鶯聲嚦嚦的聲音問要一杯熱咖啡。
那是一個紅發綠眼的少女,穿極短的圓裙、緊毛衣、小靴子,打扮成啦啦隊員樣子。
她向 攀談起來︰「你是誰的女孩?」
微笑,「我不是任何人的女孩。」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好奇。
反問︰「你呢?」
「我?我與張一起來。你看到那輛費拉里沒有,那就是張的車子。」
仍然微笑。
紅發女又說︰「張是個英俊的男子你說是不是?」
以客觀的態度看一看張沼平,「對,你夠眼光。」
紅發女高興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你呢?」
「蘇珊奧勃朗。」
說︰「幸會幸會,我還有點兒事要早走一步,下次再談。」
蘇珊捧著咖啡向張沼平那組人走去。
張太過專注,一直沒有抬起頭來,根本沒有看見吳 ,他熟絡地自蘇珊手中接過咖啡喝一口,又讓她拿著,蘇珊也就著紙杯喝一口,再交還給他。
看到這里,拉一拉圍巾,回到宿舍去。
壞情緒當然影響她,但她卻不讓情緒操縱她, 寫功課至黃昏。
她要用的一本書被同學借去,放走到三樓去取返,再回房門,看到張沼平坐在她書桌前。
第九章
神色自然,「我們今天好像沒有約會。」
「你把功課看得太緊張了,將來要後悔的,念大學要帶點兒幽默感,千萬別讓大學反過來控制你。」
「我不肯定我明白你說什麼。」
「有一個時間,你听得懂我每一句話。」
宿舍房間只得一張椅子,被張沼平佔據了, 只得坐到床沿。
張沼平拍拍大腿,叫 坐過去, 揚起一條眉,假裝看不見。
張沼平說︰「或許你會考慮搬到我家客房來住。」
接上去︰「如果我不願意,那房被別人霸佔了,可不能怨我。」
「我肯定你今天在鬧情緒,」他站起來,「我們明天見。」
不出聲。
張沼平在她身後說︰「我知道你今天來過賽車場,教練看到你,你也見蘇珊奧勃朗,但你錯了,她只是我的副手,倘若我因事不能出賽,便由她替我,你要是稍關心這場賽事,便會了解我們一組人的關系。」
不出聲。
「吳 ,有時我覺得你十分陰沉可怕。」
想抗議、申辯,但是一站起來,就泄了氣,她最怕替自己辯護,一開口,必然不能避免低毀對方,她緊緊閉上嘴。
張沼平又氣又累,匆匆離去。
天已經全黑,宿舍小路並無照明,張沼平走往停車場時被石坡道一絆,險些摔交,他踉蹌站住,
發覺已經扭了足踝。
張沼平當時不以為意,一徑開車去與同伴會合,一坐下先灌一品月兌啤酒,才平了適才怒意。
回家已是午夜,蘇珊扶他進屋,他倒在沙發里,蘇珊替他月兌鞋,一觸到他右腳,他便嚎叫,球鞋終于除下,張沼平的足踝腫若蜂巢。
蘇珊撐著腰沮咒他︰「你明知過兩日要舉行賽事,張,你太不負責任了。」
張沼平已經七分醉,仰天咭咭笑。
蘇珊連忙撥電話給教練,著他即時趕來。
也訴苦,在電話里她對阿姨說︰「我回家算了,念畢全程有個鬼用。」
陳曉非沉默一會兒,完全知道毛病出在哪里,「那賽車手同你有齟齠對嗎?」
「不,不是為了他。」
陳曉非笑出聲來。
「我覺得沮喪。」
「有假期你不妨到處走走。」
「你能不能來陪我。」
「好主意,我先向你姨丈請假。」
抖擻精神,「他沒有不準的。」
兩天之後 在飛機場接到阿姨。
陳曉非四圍看看,「飛車手呢?」
低下頭,「他一直沒有再來找我。」
「斗膽,讓我來教訓他。」
「算了,阿姨,你住哪間酒店?」
「且慢,看我把誰也帶來了。」陳曉非側一側肩膀。
馬上看到他,「梁永燊,老好梁永燊。」她歡呼著過去擁抱他。
把臉緊緊壓在他胸膛上,良久不肯松開,梁永燊一低頭,只見她淚流滿面。
他連忙取出手帕偷偷交給 。
陳曉非在一邊說︰「好了好了,這麼親熱怕小梁會誤會你對他舊情復熾。」
抹干眼淚才抬起面孔。
梁永燊摟著她,「我們走吧。」
這才問他,「你怎麼會有空?」
他笑答︰「我畢業了,青黃不接,正找工作。」
「姨丈那里不是要用人嗎?」
「我一直贏他的牌,他生我氣,不要我。」
這下連 都破涕為笑,她雙臂緊緊箍住梁永燊腰身不放,梁永燊只覺麻癢麻癢,一點兒也不介意 對他親熱。
陳曉非並不表示詫異,年輕人的感情一如包袱,丟來去去,自一人之手傳至另外一手,最終鹿死誰手,誰將之拆開細究內容,尚屬未知之數。
陳曉非看梁永燊一眼,知道這次做對了,她這張飛機票沒有白費。